九、
远远望见三体和伊德走过来,血齿老板连连叫苦,狼牙刚死的那几天店里生意着实差了许多,这几天大家刚刚淡忘了那起血案,生意刚有些起色,这两个瘟神又来了,只怕大家又要联想起案件,生意又要冷清。
于是血齿急忙转身,低声吩咐店里的伙计说:“一会儿就说我不在。“说罢迈步要走,却被三体喊住,无奈只得停住脚步,转身对着三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三体走上前去,像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一样亲热的抱住血齿,咧嘴说道:“怎么了这是?见了我就走?以为我是来查案子的?见外了吧?”血齿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还说着:“哪能啊,我这不是见您二位来了,打算去厨房安排他们准备几个好菜吗?”他奋力挣开三体的拥抱,“您二位楼上雅间请吧。”
“哟,雅间啊?那可不成,我没钱啊,你也知道的,探员穷着呢,雅间的钱可掏不起,我们还是坐大厅吧,顺便也跟周围人了解了解狼牙的事情。”
“祖宗啊……”血齿一把捂住三体的嘴巴,四周环视了一眼,“免费,免费行吗?菜价打对折,房间费免费,行吗?祖宗您快上去吧,别坏我生意了。”
“好吧,既然你盛情难却……”三体皱着眉头作左右为难状,血齿再不说话,一把拉住三体,疾步向楼上走去,伊德撇了撇嘴,跟在他们身后。
“你是故意的吧?”伊德认真的看着三体问道。
“啥?”
“你说呢?”
“那哪儿能啊,我就是随便说了说案子的事情,谁知道血齿这么紧张啊对不对?不过话又说回来,生意人么,的确这样子,没办法。”
“哦。”伊德看着三体。
“我靠!你觉得我像那种仗势欺人蒙吃蒙喝的人吗?”
“像。”
“我靠!”三体脸通红,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血齿的脚步声打断。
也真难为血齿了,这么不大的功夫准备了不少酒菜,他招呼小伙计把菜摆在桌子上,直起腰,吸了口气说道:“二位慢用。“说罢转身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小声说道: “赶紧吃完滚蛋吧……”
看着桌上的菜三体却若有所思的呆坐在位子上,伊德好奇的问道:“您这是怎么了?羞愧了?”
“不是,”三体摇了摇头, “我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什么不对?”
“你刚才,就在街上,那几个小王八蛋弄我裤子上烂蛇肉的时候,你说了句话,是什么来着?”
“没……啊?怎么了?”伊德突然有些紧张,这王八蛋不会真听到了吧?
“不对,你肯定说了,你再想想,你说的什么?”三体的声音透着一股急切。
“我说,”伊德低下头,声如蚊讷的说,“我说那些小王八蛋和您……”
“不是那个!后面的!”三体焦灼的打断了伊德,伊德长舒了口气,“后面的?我想想……哦,我说,就像会有人说以暮光教义的名义起誓一样,其实他们未必和暮光教派有关系。”
“对!”三体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血齿老板苍白的脸从房门探进来,惊慌的看着三体,三体挥了挥手:“出去,没你什么事。”接着扭头对莫名其妙的伊德说:“这些天来我们几乎把整个剃刀岭所有跟暮光教派有关系的事情调查了一遍,一无所获,那么,会不会我们这里压根就没有暮光教徒呢?”
“您是说……”
“就像你说的,会不会是另一群人,假托暮光教派的名义来蒙骗狼牙,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决心杀掉狼牙,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才会采取把狼牙剁成肉泥这种方式来栽赃给暮光教派并且误导了我们呢?”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而且他们又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的把狼牙变成了肉泥呢?”
“所以我们要去查。”三体站起身来,“不吃了,出去调查下。”说完他手一挥,“以我大爷,操!”原来是他带翻了桌上的酒杯,啤酒全洒在了他的裤子上,三体顺手撩起身边的窗帘擦拭起裤子,突然停住了动作。
“刚才那条蛇。”
“那条蛇?”
“那几个小王八蛋玩的那条蛇。”
“小王八蛋玩的那条蛇?”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重复我的话?这样的话我带你干什么?直接带只鹦鹉不也一样?”
“你说的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
“好吧,”三体又坐了下来,“刚才那几个小王八蛋玩的蛇,突然炸开了你还记得吗?蛇肉溅了我一裤腿,我在想,他们这是用的什么方法?如果把那条蛇替换成狼牙,会不会也……”
“明白了!”伊德兴奋地站起来,“我懂了,我去查!”
“去吧去吧,”三体挥了挥手,“我在这里边吃边等。”
伊德不满的看着三体,“您不是说不吃了?”
三体悠悠的举起三根手指:“第一,跟小孩子打交道这事情,你去比我去合适,女性的天生优势;第二,我既然不能去,那就只能在这里等着了;第三,我饿了。”
“王八蛋!”伊德在心里怒骂一声,看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口唾沫,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十、
等伊德回来的时候三体已经醉倒在桌上了,伊德出门喊了声血齿,转身坐下狼吞虎咽的吃起了剩菜,然后站起身接过血齿送上来的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三体头上。
“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三体一个机灵跳了起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操这雨真大!还有菜叶子!啊?”他愣了一下,看到伊德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哦,不是雨,哦哦哦哦,回来了啊?”他有些讨好的对伊德说,“查的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查到,自己还饿了半死,命苦啊,人家都撑得睡着了。”
“哦……”三体有些失望,擦了把脸,强颜笑着说:“没事,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慢慢来!”
“小朋友们用的是外域的一种孢子的种子。”
“啥?”
“那种种子单个很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可是见了水十二个小时后,体积就会膨大到原来的一百倍。”
三体听完立刻站了起来,转身要往外走。
“您干什么去?”
“我去问问他们是从哪里弄的这种种子。你先歇着。”
“我已经问过了,是一个从外域来的血精灵商人给他们的,那个血精灵我已经和别的同事把他带到我们办公室暂时拘留了。我来就是喊你一起去询问他的,毕竟,您是经验丰富的‘老’探员啊。”伊德故意把“老”字咬得很重,三体再次脸红了起来。
十一、
不知不觉间酷暑已经过去,空气中渐渐有了凉意,三体走进办公室,看到伊德正对着手里的案卷发呆,他轻轻咳了一声,伊德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还在想那个案子?”三体轻声问道。
伊德点点头,“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见的案子多了,你会发现,‘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三体拍了拍门框,“毕竟,我们是和人打交道的,人心,才是最难测的啊。”
外面一阵大风吹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似乎要把一切洗刷干净。
十二、
凶犯肿眼的供词:
别费脑筋了,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我?我叫肿眼,土生土长的剃刀岭人,今年十九岁。
我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呵呵,居然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家伙,难道你们认为他不该死吗?
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商业街收了多少年保护费?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们,十八年,他收了整整十八年,我怎么知道的?呵呵,我来告诉你们。
以前,在商业街有个做小生意的老实人,收入不高,可是也能养家糊口,他有个刚一岁的儿子,是他的心肝宝贝,虽然穷,但是他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一个地痞找他要保护费,他给不出,地痞说没关系,明天再给也是一样的,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地痞,却没想到第二天地痞来找他的时候,保护费变成了前一天的保护费加五成利息以及当天的保护费,他当然给不出,于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欠地痞的钱越来越多,求助?呵呵,去找谁求助?找你们?你们能做些什么?反抗?他一个小生意人敢跟身强力壮的地痞反抗?更何况地痞背后还有着帮派的力量?
最后生意人撑不住了,哪怕把他的一切都卖出去,也不够给地痞的保护费,他走投无路下,自杀了,他的妻子不久也病死了,他们的儿子成了孤儿,流落街头。
后来啊,后来这孩子长大了,他小时候在街上被人在脸上踢了一脚,眼睛坏了一只,总是肿着,于是都喊他肿眼,他也习以为常了,以为自己就叫肿眼,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毕竟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他就像跟野草一样在剃刀岭活着,孤独,顽强。
有一天,他乞讨的时候经过一间房子,那间房子看起来很熟悉,似乎自己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一样,然后房子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曾经的记忆像洪水一样涌了上来,这张脸,曾经凶神恶煞的对他的父亲咆哮,把母亲和自己赶出了家门。
你看人真的很奇怪,有些事情你忘记了,就忘记了,可是当你想起来的时候,你生活中几乎全是这件事情了,肿眼,就是我,从那以后似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那就是要复仇。我寻找机会去接近狼牙,慢慢地发现,他活的并不快乐,他害怕,他做过的缺德事太多,他害怕报应。恰好我听和我一起乞讨的老乞丐说起过暮光教派的事情,是,老乞丐曾经是暮光教派的教徒,后来他死了,我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他当年的袍子,没想到他保留的还很好,也许他心里依然还是信仰暮光教派的吧?
于是我化装成暮光教徒,把自己从老乞丐那里听说的所谓教义跟狼牙说了说,虽然一知半解,但是迷惑他这种人足够了,果然如同我所想的,他立刻被我吸引了,并且想要加入暮光教派,于是我吸收了他作为我的弟子,白天依然在街头乞讨,晚上就去给他传教,蛊惑他的内心,并且等待时机复仇。
直到前几天我遇到了那个外域来的血精灵,当我听到他向别人兜售那个孢子种子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我买了一百颗种子,哄骗狼牙吃了下去,然后告诉他他的房子里面有恶灵,让他去血齿的旅馆住一夜,我来给他进行除灵仪式。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就懒得再说了。
什么?为什么我要在敞目身上贴纸条?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我要杀他!我要的就是他的尸体被人围观然后唾弃!为什么去血齿的旅馆?因为我的眼睛就是在血齿的旅馆乞讨的时候被他踢坏的!我要报复!
我的话说完了,带我下去?别麻烦了,我刚才没说,一百颗种子,我只让狼牙吃了五十颗。剩下的?我白天刚刚吃完。算起来,也快到时候了。
我没什么再想说的了,仇已经报了,我没什么遗憾了。你们出去吧,人体爆掉的场面很恶心的,我亲眼看到过,请把门关上,还有,跟打扫卫生的人替我道个歉。
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