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约瑟夫带着辛梅娅里斯女士的黑猫离开奎尔塞拉斯的第五天后,烦人的雨季到了,无穷无尽的雨水被来自海面上的风带到奎尔塞拉斯,尽管血精灵们可以用魔法能量为自己制造一个护罩用来挡雨,但大多数血精灵还是选择待在家里守着窗户发呆。他们经常会看到在细朦朦的雨幕中,一个夜精灵女孩走动的身影。她身着朴素的淡蓝色长袍,一头紫罗兰色的长发披散在她圆润的肩膀上。她在整个奎尔塞拉斯旁若无人地走动着,像是在雨水中寻找着一些记忆。
如果埃里拉日怒在她身边,他一定知道艾希尔是想家了,因为在雨季到来的前一天,艾希尔坐在他的身边幽幽地说:“约瑟夫,奎尔塞拉斯的雨水和塔纳苏斯的雨水是一样的味道吗?”不过此时他却无法安慰远在奎尔塞拉斯的艾希尔,他受辛梅娅里斯女士的委托,正在前往希利苏斯的路途中。
当埃里拉将即将远行的消息告诉艾希尔的时候,艾希尔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和埃里拉相处的第一天里就在折磨着她。早在埃里拉日怒声称自己是约瑟夫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个躲在人群后面微小的声音才是约瑟夫。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任凭埃里拉扶起自己,将她带回他的住所。在以后的日子里,埃里拉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觉得急需要一个机会,来让自己从这段不符合预言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她打心眼里感觉对不起真正的约瑟夫,好像约瑟夫正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孤独地读着书,等待着她去与他邂逅。
艾希尔有一种预感,如今这个预感已经实现了一半。在埃里拉日怒吻别她之后,她就一直在等待这个预感实现另一半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埃里拉日怒和约瑟夫同时站在她的面前,而她要确定究竟她爱的是谁。
艾希尔擦掉脸上的雨水,凭着记忆慢慢地走回住所里,她脱掉湿漉漉的长袍,换上了一件埃里拉为她准备好的衣服。埃里拉在离开之前执意邀请一个人来照顾艾希尔,但被她倔强地拒绝了,她不觉得失明对她来说是个障碍,看不见东西反而让她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感受这个世界,比如说当她在进门的地方触碰到埃里拉为她准备的衣物时,她湿漉漉的手指能感受到这些干燥的衣服上埃里拉留下的爱意。想到这里,艾希尔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她急忙将这股暖流熄灭在它刚刚诞生的地方,她责备着自己,一边回忆着约瑟夫的模样,一边朝大厅走去。
今天的大厅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艾希尔在大厅门口停下了脚步,她感到空气似乎被压缩了,就像有很多人正在大厅等着她一样,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声招呼:“有人在那吗?”
“是的,孩子。”这个熟悉的声音让艾希尔回想起很多天以前,在梦里见过的那个女人。
“就你一个人吗?”
“没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艾希尔听见这个女人向她走过来,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女人的冰冷的手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来,说:“不要害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艾希尔被她带着坐到椅子里,她心里害怕极了,听到这天籁一般的声音,她却无比地想念埃里拉日怒,她牵挂着这个冒充约瑟夫的男人,害怕他死在希利苏斯的沙漠里。女人的手握住艾希尔冰凉的双手,说:“你很担心他。”
艾希尔感觉女人原本冰冷的手慢慢地变得温热起来,这种熟悉的温暖让她更加想念埃里拉。
“埃里拉的手很温暖吧?”女人笑着说道。艾希尔回过神来,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艾希尔冷冷地说。
“恩,这个问题有一些复杂。”女人好像站了起来,“在很多年以前,他们叫我风中女孩,因为我就像你一样,被一阵大风吹到这里来寻找自己的爱人。现在他们叫我辛梅娅里斯女士,因为我的能量让他们敬佩,不过我可以偷偷地告诉你,我展现给他们看的能量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是,这些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女人沉默了下来,艾希尔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感觉到一阵灼热,接着又迅速冷却下来,一阵一阵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进这个房间里,不一会艾希尔感觉好像又被那只透明的雄鹰抓住了一样,风从四面八方向她吹来,将她包裹在中间。在呼啸的风声中,艾希尔听见一个飘渺得都快和空气融为一体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轻低吟着:
“在繁星中,在云彩升起之处,你听过我的名字。
在地的四极,天的尽头,你听过我的名字。
早在你出生之时,或你又归于暮霭中,你听过我的名字。
我是从风中而生的风,又生出风来遍布天穹。
我是风吻精灵艾希尔。”
虽然艾希尔无法看见,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被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了,这低吟的声音最后像惊雷一样在她的耳朵里炸响,她几乎没有听到最后的几个字。她呆呆地坐在原处,感受着房间里的风从狂乱到平静,又慢慢地消散在她的四周,等耳中的嗡鸣声散去后,她反而不再感到害怕了。她在一片黑暗中转向风吻精灵的方向,那片笼罩着她的阴影也慢慢地回到这个有着上古力量的女人身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艾希尔慎重地问道,她知道她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要将埃里拉从这个女人的阴谋中解救出来。
“我来寻找我的爱人。”女人平静地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让约瑟夫去希利苏斯做什么?”
“他叫埃里拉,孩子。”
“那么,你让埃里拉去希利苏斯做什么?”
“解救我的爱人。”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的能量被泰坦封锁在这个小小的躯体中,还不如依靠那些拿着刀剑的凡人。”
“你真自私。”
“呵呵呵,”女人友善地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选择了你,一个和我同名的女孩。我要带你一起去希利苏斯,你将获得这世界上最宝贵的智慧,作为交换,当我和桑德兰一起隐遁在历史中时,你要将这个智慧传递给你的后人,一代一代,直到所有人明白它。”
“我不去,你把埃里拉给我带回来就行了!”艾希尔倏地站起来,冲着对面怒吼着。但风吻精灵艾希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旁边,艾希尔的手被她紧紧抓住,风吻精灵温柔地说:“跟我来,迈出一步。”
艾希尔愤怒地踢开身后的椅子,扭动着身子想要挣开女人握住她的手,但不论她怎么挣扎都好像在一堆云彩中打拳似的,所有力气都被化为无形容纳到空气中。艾希尔的脚在无意中向后挪动了一步,风吻精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往后走也可以,但我们得迟到两分钟。”
话刚落音,艾希尔像被人拽住衣领猛地向后扯拉过去,她的身体维持着向后倾倒的姿势飞速地穿梭在一条五颜六色的隧道中。艾希尔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又看看身边那个纤弱的血精灵女人,发现自己的视力又恢复了。
那个女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转过头来冲艾希尔笑了笑,说:“好好享受这旅程吧,等我们到达希利苏斯后,你还是要用心来寻找你生命中的爱。”
艾希尔沉默地看着隧道中无处不在的埃里拉的身影,她从没见过他,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定是他。那张属于战士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摩挲着那道熟悉的疤痕,一滴眼泪沿着她的脸庞慢慢地滑落下来,她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中,那个在她记忆中看着书的男孩变成了埃里拉,她的心做出了选择。
那种飞速前进的感觉消失了,艾希尔跌落在一片柔软的沙地中。我来了,她在心里说,埃里拉。
第六章
雨水从天而降,砸在亚克亚尔亚克的黝黑的大炮身上,摔得粉身碎骨又尖叫着朝四周飞溅出去,迎面扑到站在一旁的约瑟夫的脸上,他抹了一把脸,看着这门巨大的装配复杂的大炮,咽下一口口水。他和站在山洞里的莉亚斯对视了一下,又扭过头来观察着这门在这个地精口中被描绘得像上古神器似的大炮,巨大的炮口可以容纳一个比约瑟夫壮三倍的人钻进去,在炮口的前方是一个造型奇怪的盖子,半圆形的轮廓上有三个雷达互成犄角地旋转着,这门大炮的发射装置不是一般的点火式引信,而是一个通过压缩空气收集那些分散的魔法能量,能够把人从炮口轰出去从而打开空间魔法通道一个装置。
当初约瑟夫牵着莉亚斯的手来到提瑞斯法林地后,他们就遇上了这个年轻的地精,他神秘兮兮地问他们是不是要到海的那一边去,约瑟夫惊讶地一口承认了,倒是莉亚斯狠狠地瞪了约瑟夫一眼,开始和这个看上去有点神经病的地精斗智斗勇,最终确定了这不是一个打旅行者坏主意骗子。“如果你们想飞速地,我说‘飞速地’!飞速地回到卡利姆多,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塞什么摩,你们一定会对我的新发明感兴趣!”地精亚克亚尔亚克兴奋地说着,“我的大炮能让你们经历一番不一样的旅程,而且又安全又迅捷地赶到你们的新房去完婚。”
听到这句话后,约瑟夫尴尬地看了莉亚斯一眼,那根在她头上摇摆不定的芦苇似乎也觉得气氛很紧张,于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躲在了莉亚斯的身后。约瑟夫盯着那根芦苇出神,然后目光顺着那根芦苇滑过莉亚斯柔顺的长发,还有她洁净的额头,最后停留在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上,约瑟夫不禁沉醉了,他只好逼迫着自己的思念从这个由猫变成的女孩的身上,转移到远在塞拉摩的莉亚身上,他不得劲地挠了挠头发,继续听亚克亚尔亚克没完没了地解释着他的大炮的工作原理,这些工作原理永远也不会有人明白的。
“——你们看,”亚克亚尔亚克带着他们经过一个山洞,来到他的大炮面前,嘈杂的大雨都掩盖不了这个地精热情的声音,“我的发明,跃迁大炮。”
“啥?”约瑟夫没听清楚这个奇怪发明的名字。
“跃迁大炮!”莉亚斯回答道,地精亚克亚尔亚克对着这个姑娘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约瑟夫松开莉亚斯的手,慢慢地走到这门大炮面前,回过头来和莉亚斯对视了一下,他伸出右手食指小心地触摸着这门大炮光滑的炮身。“你划破夜空,为我打开时间之门。送我回旧日,寻找我的明灯。”约瑟夫想起了吉安娜女士的诗集,他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莉亚斯,很多疑惑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完美地解决,他突然开始怀念不久前在奎尔塞拉斯的日子,并非那里有多么美丽风景,而是他发现自从遇见了那只会说话的猫之后,他变得充满自信,他开始真正地认识自己,并且从中找到了生活的质感,在这种美好的质感中,他又找到了不会消失的快乐的感觉。
约瑟夫慢慢地走到莉亚斯的身边,牵起她的冰冷的手,说:“你想跟我回塞拉摩吗?”
莉亚斯笑了起来,说:“我可是你的附庸啊,我得听你的。”
“恩。”约瑟夫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说:“我要带你回去履行我的承诺,但我不娶莉亚,我也不会把你交给她。”
“如果你爱她……”
“那是一个错误,”约瑟夫笑了笑,“你也知道那是一个错误。”
莉亚斯跟着他笑了起来。约瑟夫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门大炮旁边,亚克亚尔亚克已经调试好了机器,满怀期望地看着这对恋人,说:“你们看上去配极了,我正在构思另外一个发明,能把人类变成地精的伟大发明,也许你们可以考虑……”
“要是你能顺利把我们送回塞拉摩,我们可以考虑。”约瑟夫笑着说道。
“恩,没问题,我对我的计算有足够的信心,为了答谢你们对科学发明的支持,我决定用最大的功率让你们俩体验一次情侣飞行。”亚克亚尔亚克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梯子架到高高的炮口上。“来吧,钻进去。”
约瑟夫扶着莉亚斯钻进这个巨大的炮口中,他俩并排躺在冰凉的炮膛里,剩下来的空间还足够塞进一个血精灵男人。他们听见亚克亚尔亚克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些技术性用语,大体是安慰他们不要紧张,他的技术很安全,还有到了塞拉摩之后记得给他回信说说穿过魔法通道时有什么样的感觉。
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后,那个半圆形的盖子严严实实地把他们和外界隔离开来,没过一会,炮身开始抖动起来,莉亚斯紧紧地抓住约瑟夫的手,心里感到踏实了很多。她伴随辛梅娅里斯女士多年,跟着她见识过很多男人,但是没有人像约瑟夫一样,她也渐渐地开始明白自己对于桑德兰王子和化身为血精灵的风吻精灵艾希尔来说,究竟意味着怎样的意义。
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他们的四周变成了一种混沌的状态,他们像被包裹在一个大大的圆球中,悬在半空中。大概几秒种后,这片混沌的东西像被人用力甩了一下,迅速地延展开来,像海浪一样携裹着约瑟夫和莉亚斯超某个方向涌去。就算看不到外面的景物,他们也能感觉到这速度快得惊人。两分钟后,当他们好像快要停下来时,似乎又被一个力量猛地拽了一把,立即又飞速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莉亚斯闭着眼感受到这股熟悉的力量,她惊恐地睁开眼睛,看着约瑟夫模糊的轮廓,而约瑟夫正在快乐地畅想着告别莉亚之后,带着莉亚斯去天涯海角看日出。莉亚斯却忧伤地盯着这个熟悉的轮廓,想要把这个男人刻在心版上,把他的样子刻在她云彩一样的心版上,就算她重新化成一缕清风,也可以在天穹中看到她曾经爱过的人。
最后,不出莉亚斯所料,他们跌落在一片茫茫的沙漠中,不远处正在狂风大作。约瑟夫从沙地中费劲地站起来,走到望着那片狂风发呆的莉亚斯身边,愤怒地说:“那个地精骗了我们!”
“不,他没有骗我们,那个大炮很神奇。”莉亚斯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末日临头的感觉,她回过头来哀伤地看着约瑟夫的眼睛。约瑟夫似乎也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扶住莉亚斯的肩膀,说:“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芦苇和天地作证。”
那根插在莉亚斯头上的芦苇正服帖地伏在莉亚斯的头发中,像是在躲避一场灾难。莉亚斯笑了笑,看着狂风中渐渐显露出来的巨大的身影,还有正在走向那片狂风的一个熟悉的纤弱的女人。她喃喃地说:“时候到了,约瑟夫,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说完莉亚斯就匆匆朝那片狂风大作的地方走去,她一边用手抹掉不知不觉从眼睛里钻出来的泪水,一边回忆着桑德兰王子交付给她的使命。她从来没有忘记她对王子的许诺,如今就是兑现的时候了。这时,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来吧,让我带你去那边。”约瑟夫伏在莉亚斯的耳边轻声说着,“这是我们俩的命运。”
第七章
约瑟夫拉着莉亚斯的手来到那片狂风大作之地,他看见了这辈子最让他目瞪口呆的景象,一座巨大的风墙横亘在一队血精灵卫兵面前,一阵阵的怒气从那座风墙后面渗透出来,约瑟夫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在皮肤下面倒流,他能感觉到一种让他不是很舒服的亲切感,这叫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往那座风墙走过去。这时几个血精灵卫兵冲到他面前,用刀子架住他的脖子,说:“你是谁?”
约瑟夫像是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危险,他拨开颈边的利刃,径直朝风墙走过去,连莉亚斯都拉不住他。他的耳朵里全是些陌生的语言,他从来没听过这种好像风一样的语言,但他知道这是召唤他的声音,就像很久以前,他的父亲坐在温暖的壁炉旁,招呼他说:“来这,约瑟,到爸爸这来。”
来这,约瑟,到爸爸这来。来这,约瑟,到爸爸这来。
“约瑟夫!”在约瑟夫的耳边突然炸起一声怒吼,他这才恍恍惚惚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当他看见正朝他怒目而视的埃里拉时,他彻底把来自风墙后面的召唤抛在脑后,一种深切的愤怒和屈辱感涌上他的心头,他松开拉着莉亚斯的手,像老鹰一样扑向他的目标,将没有防备的埃里拉狠狠地按倒在沙地上,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用一只手把奋力挣扎的埃里拉死死压在地上,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一把掀掉埃里拉的头盔,露出那张长着一道刀疤的熟悉的面孔,他瞄准了埃里拉的鼻子,说:“诅咒之地?”接着一拳揍在埃里拉的鼻梁上,埃里拉疼得一脚蹬开约瑟夫,拔出佩剑指着约瑟夫,说:“你疯了。”
“你管我呢!”约瑟夫又朝埃里拉扑过去,在埃里拉看来,这个人绝对不是几天前他认识的约瑟夫,这个家伙的动作太敏捷了,就像训练有素的战士,又像……又像一阵风。埃里拉几乎没看清约瑟夫的动作,又一次被按在地上,他发现这次约瑟夫用的力气更大了,都快把他的铠甲压得凹陷下去。这个时候,那队血精灵卫兵才反应过来,朝他们这边簇拥过来,埃里拉伸出一只手制止他们过来帮助他。他看着约瑟夫的眼睛,用一种将死之人才会发出的语气说:“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把艾希尔还给你的。”
“什么?”
还没等埃里拉再进一步抒发自己对艾希尔的爱意,约瑟夫就感到有一阵大风从自己身上席卷而过,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懊恼地拍了一下地面,站起来准备再对埃里拉发动一次进攻,却看见辛梅娅里斯女士正站在他的面前,在她的身后,一个夜精灵女孩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她是失明了。
“孩子,”辛梅娅里斯女士用优雅的语调对他说道,“你不该滥用你父亲的力量。”
“辛梅娅里斯女士!”约瑟夫大声地说,他看见那个夜精灵女孩似乎因为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于是不禁放低了声音,说:“这位长官,埃里拉日怒长官,我怀疑他滥用公权。”
辛梅娅里斯女士微微一笑,说道:“他只是在保护自己的爱情而已,我想你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现在不是解决你们俩因为不成熟产生的矛盾的时候。”
约瑟夫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辛梅娅里斯女士伸手制止了。她对身后那个失明的夜精灵女孩说:“艾希尔,现在是你选择的时候了,不过我想你早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原谅我把你从你的家乡带到奎尔塞拉斯,又把你带到这片只有沙子的土地,我很高兴你没有按照所谓的预言去选择你自己的爱情,预言或许是存在的,但如果你发现你爱上了一个在预言里没有位置的人,你会怎么做呢?很长时间过去了,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真的很高兴,你的选择与我截然相反。”
约瑟夫看见那个夜精灵女孩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先是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像是在打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接着她转身拥抱住埃里拉。埃里拉脸上的表情可笑极了,约瑟夫在心里偷笑。辛梅娅里斯女士又对站在约瑟夫身后的莉亚斯说:“你准备好了吗?”约瑟夫转过身去,看到莉亚斯沉默地点点头,朝辛梅娅里斯女士走过去,他一把拉住她冰冷的手,说:“这是什么意思?”
“风的儿子,”辛梅娅里斯女士爱怜地看着约瑟夫,“你站在你父亲的身边,也开始变得像他一样果断了。”
“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士,但请你记住,莉亚斯是我的附庸,她的命运应该由我来决定。”
辛梅娅里斯女士惊讶地看着约瑟夫,约瑟夫倒也不觉得害怕,他感觉辛梅娅里斯女士看他的表情有点像一位妈妈看到自己的孩子学会顶嘴时的表情。他继续说道:“天地和芦苇作证!”
辛梅娅里斯女士大笑起来,她看了看莉亚斯后脑勺上那根畏畏缩缩的芦苇,一只手搭在莉亚斯的肩膀上,对她说:“你怎么会让他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接着她又转向约瑟夫,说道:“我的儿子,你的血液里有风在流淌,我想桑德兰王子也一定愿意接受你做他的儿子。自从我把你交给约翰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他能不能让你学会怎样去爱别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竟然相信爱是可以学到的本领。”辛梅娅里斯女士笑了笑,“我现在还是很怀念当初约翰看我的眼神,但是现在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埃里拉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头盔,一本正经地走到辛梅娅里斯女士的面前,说:“辛梅娅里斯女士,埃里拉日怒向您报告,我的队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释放了这股力量,但现在我们似乎没有办法接近它了。”
辛梅娅里斯女士摆摆手,说:“你们不需要接近他,让我和我的猫进去就行了。”说完,她就朝那堵风墙走过去,莉亚斯留恋地看了约瑟夫一眼,跟着辛梅娅里斯女士走进了那堵风墙里。约瑟夫紧张地看了埃里拉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他拍了埃里拉一下,问道:“那后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过看起来那后面的东西会很可怕。”
“谁是桑德兰?”
“不知道。”
约瑟夫不满地看了埃里拉一眼,说:“那我只好自己进去看看了。”
“你会被撕得粉碎的。”
约瑟夫淡淡笑了一下,说:“谁叫我的附庸也跟着跑进去了呢?”
埃里拉看了约瑟夫好一会,像是在重新定义眼前这个人类男孩,然后他脱下头盔,将它端端正正地戴在约瑟夫的头上,又将自己的佩剑交在约瑟夫的手里,接着和依偎在他身边的艾希尔对视了一下,说:“祝你好运,等你带着你的爱人出来以后,我和艾希尔很欢迎你们来我们家做客,真的。”
“谢谢。”约瑟夫把埃里拉的佩剑紧紧攥在手里,觉得自己的脸色可能有点难看,于是赶紧转过身,朝那面风墙走过去。
真是见鬼了,约瑟夫一边靠近风墙一边想着,越靠近这面风墙,他的心脏跳得就越厉害,这种感觉不像是走向死亡,倒有点像要去见一个很久没有见面的亲人。他闭上眼睛,缩着肩膀穿过那道风墙。当他睁开眼睛时,他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矗立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双银白色的眼睛似的东西正在盯着他,那种陌生的语言又一次充满了他的耳朵:“我的儿子,约瑟夫,你的血液里有我的血液。”
约瑟夫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不远处的辛梅娅里斯女士和莉亚斯,他朝莉亚斯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的身边。那个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你为她取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莉亚斯,她是我的爱语,在风中低吟,直到我被唤醒。”约瑟夫看了看莉亚斯,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他问道:“这是什么情况,莉亚斯?”
“对不起,约瑟夫,我不能陪你回塞拉摩了。”
“什么意思?”
“我现在需要兑现我对桑德兰王子的诺言,很久很久以前,当桑德兰王子就要被关进这个元素监牢时,他抓住了路过的我。那时我还是一阵清风,随时会消失在天穹里,但是桑德兰王子抓住我,让我代他对他的爱人说一句话,这句话给了我生命。现在,桑德兰王子被释放出来了,他要和他的爱人离开这个世界,去过恬静的生活,辛梅娅里斯女士就是他的爱人,她是风吻精灵艾希尔,她需要这句话来把自己从这具躯壳里解放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和桑德兰王子一起离开。”
“行啊,你尽管把这句话转告给辛梅娅里斯女士吧,说完我就带你回家。”
“你不明白,约瑟夫。”莉亚斯悲戚地说,“这句话就是我的生命,我不是用嘴来转告这句话,而是用我自己的生命。”
约瑟夫呆呆地看着莉亚斯,他的脑袋正在飞速地运转,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解决这种困境,一瞬间很多方案从他脑海里飞驰而过,最后他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方案,但他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又想到了他成长的地方,他父亲老约翰的脸庞也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欲言又止。
这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边低语:“孩子,我曾以为爱情能经得起漫长的等待,但我们有时真的无法决定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或许爱情还存在于你我的心里,但述说的对象却已经消散在我们的记忆之外了。我的孩子,我的英雄,愿你有一份不悔的爱情!”
约瑟夫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他伏在莉亚斯的耳边,轻声说:“把你要转告的话告诉我,我来代你兑现这个诺言。”
莉亚斯吃惊地看着他。“不要忘了,我的血液里也有风在流淌,我可以做到。”约瑟夫安慰着说道,“来吧,我说了要保护你,直到我走完自己的一生。”
莉亚斯流下了一滴泪水,从来没有人知道,风也会流泪。她对着约瑟夫轻轻地喃语道:“我爱你。”
第八章
塞拉摩变得越来越热闹了,老约翰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着装,直到把自己弄成一个老帅哥才停手。他坐在客厅里,看着那张空了很久的床铺,不禁叹了一口气。约瑟夫已经离家出走四个月了,他知道这个孩子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他。
约翰把玩着手中的请柬,这是塞拉摩最美丽的女孩莉亚送给他的,几天前这个女孩怯生生地敲响了他的家门,当他打开那扇老旧的木门时,莉亚一见到他就立刻哭得不省人事。他赶紧将莉亚扶到屋里,让她坐下。接着莉亚哭着对他说了很多傻话,什么“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约瑟说的不是傻话”,什么“他出去四个月了,每一天我都在责备自己”,什么“他说他要给我带回一缕辛多雷的风,这是什么话啊,搞得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等等等等。
最后,约翰平静地说:“孩子,这不怪你,他其实早就想出去看一看了,他现在在辛多雷生活得很愉快,他还给我寄信说他很抱歉不能参加你的婚礼。”
“真的吗?”莉亚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老人,问道。
“真的。”约翰笑着说道。
“谢谢你,约翰。”莉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郑重地交在约翰的手里,说:“埃利特斯和我诚挚地邀请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您不需要带任何礼物,真的,好吗?”
想到莉亚脸上天真的表情,约翰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摇着头笑了笑,将请柬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准备去参加这场婚礼。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好像回到了辛多雷,一路上他跟熟人打着招呼,明媚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直到他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孩。这个女孩也看着他,那种眼神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才会拥有的,带着一点欣喜,还有一些戏谑。
“你好,约翰,还记得我吗?”那个女孩走过来冲他打着招呼。
约翰思考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很久以前,在辛多雷时,他曾见过这种气质的女孩,不过那时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恩,我差一点没有想起来,你变了很多。”
女孩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忧伤,像极了风中女孩。这时,约翰感觉到一股温暖的风环绕着他,在他的耳边摩挲着,他使劲地抽了抽鼻子,没有海风的腥味,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阵熟悉的暖风。
“约瑟说,他还得回来兑现一个诺言。”女孩说道,“他说他曾答应给一个叫莉亚的女孩带回一缕辛多雷的风。”
约翰睁开眼睛,点点头,说:“但是那个女孩却不能兑现她对约瑟的诺言了。”
女孩笑了起来,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约翰感到那阵风离开了他,朝着婚礼的场地飞去,那个女孩冲他点了点头,跟着那阵风一起离开了,约翰似乎看到在她柔顺的长发里隐藏着一根芦苇。
很多年过去了,埃里拉日怒和艾希尔幸福地生活在奎尔塞拉斯的家中,他们每年开春的时候会回达纳苏斯看一看艾希尔的家人,这个季节是艾希尔挑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古树亚察说话的语速才会稍微快一点。有时候他们会回忆起那个叫约瑟夫的男孩,于是当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地给他取了一个人类小孩才会用的名字:约瑟夫。埃里拉日怒看到约瑟夫调皮捣蛋的时候,总会开玩笑地自言自语:“既然你爸妈的婚姻都这么让人奇怪,那给你取一个人类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了。”
约瑟夫健康地长大到喜欢从外面往家里带小石头小动物的年纪,有一次他神秘地把埃里拉和艾希尔叫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从背后掏出一本诗集,稚气地说:“有个穿黑衣服的女魔法师要我把这个给你们!”
“真的吗?”埃里拉也神秘地说道,“里面写了什么,约瑟夫?”
“我不知道,爸爸,我不认字。”
埃里拉大笑起来,艾希尔微笑着接过这本诗集,她打量着它的封面,上面用血精灵的文字写着《辛多雷,北海上的明珠》,接着她翻开到第一页,几行陌生的文字出现在她眼前,看上去是人类的文字。她的心里突然一紧,将这本诗集递给埃里拉,说:“你看看,这好像是人类的文字。”
埃里拉接过诗集,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一遍,接着他笑了起来,说:“看来约瑟夫那小子还活着,这家伙,怎么不来看我们?”
“上面写了什么?”艾希尔问道。
埃里拉清了清喉咙,一字一顿地念道:“英雄,愿你有一份不悔的爱情!”
一阵温暖的风从窗户吹进房间里来,把这里装饰得鸟语花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