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吟游诗人的角度来看,这故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顶多只能当二流闹剧看待,但仍可搏得满堂采,逗得这些乡下人哈哈大笑。内容不外乎是他们如何阴错阳差随着海军第二舰队出航,不得已伪装成新兵,还真的签下服役令,随军巡视领海的故事。冒险此刻来到了高潮,法师谈到三人误闯一处野蛮文明的小岛,而且种种迹象显示这座岛不属于人类文明──
“佐依。”老妇人的手掌搭在佐依身上,佐依低叫一声,差点整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法师的故事吸引在场所有人全神贯注,尽管他若有似无的轻浮眼神飘过来时,总令佐依觉得浑身不自在。老妇人躬身向芙梨与佐依低语,佐依登时满脸惊讶,掩面欲泣,芙梨则笑眯眯地轻拍她的肩,轻轻推她几下,目送欣喜若狂的女孩轻声挪开椅子,提裙离去。
颂亡曲 序幕:瘟雾(4)
“三天。”粮事官支支吾吾,最后好不容易吐出这两个字的为难模样,一直停留在雷马克脑海里。
雷马克倒卧床上,疲累的脑袋正不断重覆这几天发生的事。那名法师说的是实话,以他的修为所能召唤出的食物,确实只是棉薄之力,顶多可以再多撑一天。什么“魔法并非表面上那么万能,没有谷物或类似的原料,无中生有要耗费相当的精神”云云,法师是这样解释,反正太高深了他们这群人也听不懂。现下只能期待另一队猎户带回来好消息了。可是,他忘不了外头那诡异的情景,相信所有猎户都是:一眼望去,满是皑皑白雪,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任何足印,没有动物活动的迹象,”他是这么跟村长回报的。“如果不是离开这座山谷,只怕是都让雪给活埋了。外头真的很惨,十几天的雪量,你可以想见,我们村真的很幸运。”
村长的沉默也是可以预期的。这很难不令人去连想到其他怪事,例如与其他村落失去联系,还有,这件事他还没有向村长报告,关于绿色的雾气。
那是在他们出猎的第二天下午。着急又疲惫的猎人们纷纷见到一团团的小型雾气,颜色是前所未见的浓艳绿色,散发甜腻的怪味,贴着地面缓缓移动。雷马克本身也有看见,令他想起于南方沼地行军时遭遇过的瘴气,但在北地这种气候是不可能有的。也有人说,那颜色和几年前的流星很像,自从那颗流星坠落在北边无人企及的高山冰河后,动物们的举动开始变得很怪,总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仿佛它们能看到人类所不能见的东西。
“这可怪了……”雷马克喃喃念着。
“你在说什么东西呀?”芙梨轻轻吻在丈夫脸上。雷马克伸手去拨她亮褐色的卷发。
“啊,没有啦。你回来了?”
“我伟大的丈夫下午不休息,又去哪里帮谁解决疑难杂症呢?”芙梨戏谑地问,一边脱下大衣。
“我们乡下地方小嘛。能互相帮助就多去做啰。”雷马克苦笑道。以多年军旅磨练出的实在能力和丰富的见闻,使兰伯里尔相当倚重这名男人。“老实说也没帮上什么忙,粮食问题还是没解决。”
“那怎么办?我们今天看已经剩不多了。”
“等夏安她们那一队的好消息吧。她有她父亲传授的狩猎技巧,也很有经验。再不行的话,哈弗林大叔就得驱车赶往匕鞘湾采买了。”
说到父亲这个敏感话题,雷马克脸登时沉了下去。芙梨自然了解。
“老人们的棺材钱是我出的,毕竟小时候他们很照顾我们。我真不懂,他们以前明明就是好朋友,为啥老爸什么都不肯出?”
“爸爸他……?”
“对,而且他还是不肯开仓,即使是在这柴火严重不足的时候。那个顽固的死老头,成天锁在自己的堡垒里,都不看看外面是什么惨样。”
“亲爱的!”芙梨打了一下雷马克。
“别担心啦。树又不像动物能跑,明天就会有一批樵夫回来。对了,我听说罗夫他醒来了?”
“是啊,”换上睡咆的芙梨掀开棉被,窝到丈夫身边。“我刚从他那边回来。现在他又睡了,但至少安稳许多,不会像先前那样做恶梦。你知道吗?佐依高兴死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一个人睡好冷。你回来真好……”芙梨累了一整天,依偎着丈夫沉沉睡去。雷马克搂着妻子的背,出猎数天的他也是累得眼皮都快撑不开,但心中某种东西萦绕不去,使他迟迟无法入睡。
罗夫能从昏迷中醒来真是太好不过。然而他昏厥的情况太过诡异,在场的人无不如坠五里雾中,表情全蒙上一层阴影。雷马克还记得当时他正好在守哨,只听得一声惨叫由远而近,凄厉无比,然后罗夫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从山上拔足狂奔,甫进村子便一头栽在地上。众人连忙将他扶起,他却胡乱挥舞四肢嚎叫,双眼暴突,嚷着什么“它杀了全部人”“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埋葬一切”“绝望的暴风雪”“不祥之雾”“世界终结”等不知所云的东西,等雷马克匆匆爬下哨塔时,他整个人弹起,一把抓住雷马克,以歇斯底里、仿佛快窒息的嗓音说:“必须…逃离这里……”接着全身一软,昏倒在地。
村外没有任何东西在追赶他。后来未轮值的猎户与民兵组了一队巡山,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罗夫平时是个头脑清醒、脚踏实地的人,在温特木工一向是称职的学徒,平时也会随猎团见习,亲切有礼又平易近人,很得村民的喜欢,尤其雷马克夫妻俩一直将他当儿子般看待。他的突然发疯引起一股小骚动,但很快被睿智的村长给压下来。至于他口中那些惊世骇俗的语句,大多不被认真看待。而几天后,暴风雪真的来了,而且过冬准备尚不及三分之二。即使在大家节薪缩食、互相救济之下,伤亡还是造成了。
流星、罗夫的神秘预言、暴雪、消失的动物、怪雾……各种念头向雷马克疲倦的脑袋打来,逼得他不得不臣服,半起身吹熄烛火。
“诡异……”雷马克喃喃睡去。
颂亡曲 序幕:瘟雾(5)
近午时分,夏安.尼姆.葛斯钦,奢侈军粮首席雇佣猎人,大猎师葛斯钦的长女,带着众人的希望率队返抵村门。先是一小群人的欢呼喝采,接着越演越烈,更多村民抛下手边工作,夺门而出,形成两列队夹道欢迎。这群猎人随身携带的皮布袋个个浑厚饱满,更以木架扛了一只熊和几只鹿,延着广场昭示。夏安在人群中瞥见雷马克,随即空出一只手作势强壮,笑容欢畅。雷马克明白这下在纪录上正式被夏安给超越了,亦诚心佩服她的本事,尤其是在这极缺粮食的时刻,于是报以喝采与祝福。夏安的猎团游行般穿过广场,一路东行至奢侈军粮的屠宰场卸载。
罗夫.阿尔德仍在睡梦中,未被窗外的喧闹声给惊醒。然而,并非他睡得很沉,而是他再度陷入了纠缠他许久的恶梦。近二十天的昏迷以来,他一直为重覆的恶梦所苦。
梦中,罗夫为妖异的国度所困惑。他行走于了无生气的街道中,建筑物是阴凉诡异的灰色,有着无人知晓的风格。灯火闪烁间,空气黏厚且沉滞,带点绿色磷光。住人行尸走肉,不工作也不谈笑,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以空洞眼神凝望灰黑天空。夜里,本应不存于世的怪物掠过一道道黑影,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吟唱不知名的颂曲。黑袍祭司环拥绿火,手执《卡托士秘仪》、《生祀书》等闻所未闻,皮制封面上挥血题字的异书,以主要为喉音的祷词祭拜那冷黑盔甲下的无身之神。接着是一连串剪影,战争,屠杀,血祭,拷问,凌虐,折磨,不断变换而模糊──
在视线重新聚焦前,是一片洁白的光亮,最后是少女白晰的脸庞。双眉紧缩,眼框含泪,鼻头泛红,一副哭得很惨的样子,小巧的嘴角却绽开笑容。罗夫一时无法将此刻与他所梦见的两景相连,只张大眼睛不住喘气,想撑起身体时因手臂无力而复又倒下。佐依扶住了他,两人四目相接,见得他仍是一脸茫然貌,心中禁不住酸楚,伏在他肩上抽泣起来。
“你、你好像在作恶梦,一直翻来覆去…讲很可怕的东西……还一直惨叫,我、我……”实在说不下去了,佐依只好放声大哭。罗夫的脸半埋在佐依秀长如麦浪的金发间,手笨拙地搂在她肩上。
两人持续了一阵。待得罗夫的肠胃挤出空洞的抱怨,佐依这才从罗夫肩上弹起,背对着罗夫,害羞得直低下头咕哝:“我失态了……”
罗夫环视家中。桌上插着一朵花,床头柜上则摆着一盆水和毛巾。“是你照顾我的?”他虚弱地问。
“啊,嗯,”佐依绞着手,含糊回话,然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罗夫目送少女跌跌撞撞地离去。很奇怪…方才少女头发的香气,手掌下的柔软,唇间的干燥,肩头的重量和温热感,佐依甜美的嗓音,明明是如此近在咫尺又真实不过的东西,罗夫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看着一切,心底没有一丁点实感。
午饭过后,雷马克带着甘农牧师前来探望他。罗夫犹疑片刻,还是决定将他的恶梦全盘托出。雷马克和甘农听着,面色凝重,莫不对罗夫所描绘的景象感到寒毛直竖。当罗夫清楚地提及几本书名时,甘农甚至激动地站起,斥问罗夫是否在哪里接触过那些书,直到罗夫一再表示自己未曾见过,甘农牧师这才稍微安心,缓缓坐下。事后他们只叮咛罗夫好好休息,暂且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甫出罗夫家门,牧师便拉着雷马克说话,神情严肃。
“那些都是邪恶的书。”甘农说。“祭祀邪恶神明的书,或是教导种种被禁止的血腥魔法。只有黑暗的信徒才会研读……只有那些冥术士啊!”
雷马克发现自己无法停止去思考这一连串事情。他回到家,继续保养猎枪的工作,不对劲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罗夫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雷马克!”
男人猛然一惊,窗外一名乌黑长发往后绑成马尾的女子正拍打着窗户,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夏安见雷马克有所回应,连忙走至门前。
“雷马克,你一定得来看看……”
雷马克本想恭贺她此行满载而归,顺便亏她个几句,但见夏安一副惊魂未定、气喘嘘嘘的模样,他立刻了解到事态不妙。雷马克点头,跟着夏安快步走开。
“它们全都坏掉了!”夏安用快哭出来的语气说道。
“你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
“我打回来的猎物全、全部都坏掉了!”
两人来到屠宰场。老猎人艾略特.葛斯钦、奢侈军粮老板及屠夫们或三两成群,或各自处理,个个都脸色铁青。村长和粮事官则在一旁干呕。
“你来看看这个。”夏安的父亲艾略特招手叫雷马克,指着地上刚切下的大肉块。“小心不要正对着我。外部看起来很正常,可是──”
刀从正中切下,一颗大脓疮立时爆出,随后冒出十来颗小脓疮和烂肉,持续抖动着。那脓疮竟像有生命般规律胀缩,不时喷射腐液,发出液体挤压的声音。其他肉块也好不到哪去,一整块从中间开始腐烂,渗出坏血。
一股恶臭飘来,众人眉头紧皱,连忙捂住口鼻。奢侈军粮老板边咳边问道:“是谁把脓包戳破?”
远处的屠夫一手以衣角遮口,一手举起。脓汁四溢,飘起淡淡绿气,臭得那屠夫好像要把肺都给咳出来。雷马克以为他从事猎户多年,已经习惯这种腥臭和腐烂的味道,但除了恶臭和腥腐外,这些烂肉似乎还散发一股腐败的甜味,浓郁到令人呼吸困难,作呕欲吐。
“这绝对不属于任何正常动物所内生的器官组织。从切开的肉质来看,肌肉腐烂的现象是从内部开始蔓延的。”老葛斯钦说。
雷马克转头,看向整片屠宰场。脓疮烂肉和腐液败血在地面上蔓延,吐出浓密的恶臭。众人仅只是呆呆望着泰半尚未处置的肉堆,没有言语。
颂亡曲 序幕:瘟雾(6)
由于恶臭四溢,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闻风而来,目睹到了屠宰场的惨况,造就晚餐时刻的死寂气氛。佐依依然担当公告员的角 色,因此是第一个感受到集体负面情绪有多沉重的人。她尽量保持活泼和愉悦,但回应她的不再是善意微笑和答覆,而是沉重的回答或木然,连带地使她的声调也跟 着低沉下来。那些平时最和善的人,此刻也只能勉强抽动嘴角,跟在佐依身后,然后很快地脸上表情塌下来,恢复先前阴霾的模样。第二个遭受冲击的就是充当接待 的书记了。每个人都冷冷地直接走进城镇厅,连招呼都不打,心照不宣地避开彼此视线。大家都试图巧妙地不去提起那件事。
更糟的是,哈弗林带领的车队在傍晚时分突然返回,传达通往匕鞘湾唯一通道因雪崩而中断的不幸消息。哈弗林和村长等人颇识情势,对相关情形不作多谈,但明眼人一看他们神情落寞忧虑,情况如何不妙便已心知肚明。
商队赋归并没有带来新的气氛。咀嚼声,餐具碰撞声,和时一阵的风雪声听来格外尖锐。偶有人抬头时眼神互相交会,对方眼里透露的不是焦虑就是嫌恶,肇因于 食物本身的寒酸卖相引发了屠宰场事件的关系连想。妇女们或低头啜泣,或安慰彼此,男人则有眼框泛红,有垂头丧气。有些人吃到一半便不再吃,有些人甚至忍不 住就吐了出来。更多人只是麻目地低头吃着,对身旁之事漠然以对。之前甘农牧师带头祈祷时,他们的语气虽然疲累,仍充满了希望;如今也只是机械式地跟着念 祷,毫无生气。没有亲眼见到屠宰场惨状的村民则低声讨论存粮问题,焦急地发表没有实际意义的猜测和闲语。甚至有攻击村内自己人的言论出现,他们言之凿凿地 表示,已经不只一次看到守墓人乌杜.考格斯这个怪胎,在他墓园旁的小屋里做些奇怪的事,还发出怪异的淡蓝光芒。不安与疑虑如同出闸洪水,随着四起的窃窃私 语横流全场。村长特别开示,经过屠夫的努力,已经分割出部份可食用的碎肉,状况并非像表面上糟到谷底,而且还可以向其他村庄求援,试图要大家重拾信心,停 止猜测和怀疑。
三名冒险者藉故离席,途中法师对两名同伴挖苦道:“看来我们愉快的小镇之旅将要宣告结束啰。”
他们往旅店走去。由于村民大都出席聚餐,路上不见人迹,顶多有几名小厮忙着替商队善后。
“暴风雪已停,剩下这些也不过季节性的落雪,是时候了。”寻宝专家说。地图师赶忙指示往匕鞘湾的路已经断了,结果招来一阵骂。
“总比待着等死好。傻瓜,你是画地图的,应该你想办法,总之就是先离开这该死的村子再考虑要上哪去。”
“非得这么快吗?我还没玩够呢。”法师漫不经心地说。
“若非风雪阻挠,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轮到这了。而且,我一直觉得这村子有古怪。”
“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有感受到奇怪的魔法波动。”
“有任何发现?”
“这并非我的学科专项。请不要有‘法师万能’的错误观念。”
“而且有的村民也怪怪的。有人在监视我们,就是他们说的守墓人!今天在广场上撞到我们的那个,矮矮小小,批着一身黑斗蓬的怪胎!”地图师激动地说。“你没看到他一直瞪我们的眼神!”
“吾友,你确定不是你感染了矮人的复合多疑症吗?”法师不耐烦回道。
“无论如何,这村子已经山穷水尽,我们没必跟着陪葬。准备一下,随时离开。”寻宝专家判断道。“在那之前先弄点东西吃吧。”
他们向旅店的代班年轻女侍打个招呼,随即上楼到他们的房间。法师还跟女侍打情骂俏了一会儿,在地图师的不耐烦催促声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上楼。进门前,法 师特地检查了一下他在门口设下的法咒,确定期间没有其他人不请自来。寻宝专家翻开床垫,仔细检查底下的行李有无被动手脚的痕迹,地图师则满怀期待,等着法 师完成检查。
法师接着从行囊中拿出一袋东西,作势施法,高深玄奥的字句从他口中唱出。一顿精致的大餐,足以媲美王公贵族的宫廷料理,在秘术光辉褪尽后浮现桌上。
“这次是用召唤的,比较高级。”法师说道,略显疲态。
“我还是听不懂。”地图师吞吞口水,显然比起过程他对结果更有兴趣。
“你要用材料进行增质、多重转换手续,势必意味着你要有相关知识。也就是说,你得是个厨子兼法师。而纯粹召唤……”
在笼罩房间的虚幻术保护下,法师毫不遮掩地高谈阔论,三人肆无忌惮地享用大餐。
从外头看,三位冒险者的房间一派平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里头做的事。佐依带点食物给罗夫,从罗夫那离开后便回到自家。卧病的老母亲已经睡了,她在母亲额头上轻轻一吻,回到自己房间。
罗夫.阿尔德.波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光想到这就令她忘记这几天的种种不快。大家一谈到有关吃的东西,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或是莫名悲观起来,只有跟 罗夫在一起才令她快乐。他总是能逗人发笑,令人难以相信他是父母早逝的不幸孩子。还好,他们遗传给罗夫坚实的性格和俊秀的外型,村里很多女孩子喜欢他,甚 至大胆示爱,但她不敢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意。罗夫对她很好,但对每一个人都好,令她摸不透自己是否在罗夫心中能有一席特别的位置。这场大病使他变得有些阴 暗,而且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这样,但在他虚弱的微笑中似乎又能看到往日开朗的模样。今天,罗夫对佐依说:“佐依,你知道吗?波容是阿拉索先王御赐的 皇姓,所以我可是个贵族喔。先祖留给我们一块几百年前就已充公的土地,还有这个绕口的家族名。”
回想至此,佐依不由得噗嗤一 笑。罗夫怎么可能是贵族。但看他言谈优雅、举止风趣,倒真有些大城市人的样子。有一次,温特老板延请一位建筑师来兰伯里尔,大家就说“这真是个城市人”, 但佐依很不喜欢那个建筑师讲话文诌诌、斜眼看人的模样。如果城市人都是这样的话,她不懂为何很多年轻人要离开这里到大城市去。这里的生活虽然困苦,常常这 样有一餐没一餐,可是平静安详,也还算过得去。佐依从桌上拿起一对鹿的雕塑,是以前罗夫亲手刻给她的。她捧在手上把玩着,眼神无限温馨。
深夜,兰伯里尔村的多数村民像佐依一样,虽然疲惫不堪,饱受折磨,但仍因心中支持着他们的东西,对未来抱以希望。他们怀着对明天的忐忑不安,亦拥着对明天的一丝期盼,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