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试着要更了解自己,结果好像又更不明白,想想也无妨。
因为喜欢而装模作样的那股笨拙消失了,于是再也想不起来夜里望着远方闪烁灯火出了神的惆怅。
追寻不着的东西仍旧追寻不着,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念着写着打着似是而非的文字,字句自嘲伪文艺、伪哲学。
【开幕文】既视感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一直重覆着同样的事。
—
不知道第几次了。
走过同样的街道,进同样的门口。
穿过同样的人群,坐同样的位子。
忙于同样的事,念着同样的字句。
在同样的时刻停下,注意到同样的异状,
怀着同样的疑惑。
—
我又做了一个梦。
依旧不明所以,仍是试图找个理由,
说服自己忘怀。
好继续过着每一日。
好做着,同样的梦。
我没由来地睁开眼睛。
手下意识地贴住头侧,试着压下阵阵刺痛。
幽暗的天花板在惺忪的双眼里翻腾扭动。
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渐渐埋没于低垂睡意中。
完全阖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平顺的景象中浮现。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
房内仍是一片漆黑。
自己仍平稳躺着,却觉得周遭一切天旋地转起来。
我伸手拭去颈部的汗珠。
连肌肤的触感都不住卷曲着。
──在微张的视野中,有着什么……。
黑色的线条。
黑色的线条铺满平面,天花板活过来了。
它正在呼吸。像肺叶,又像血管,不断有线条注入而涨缩着。
啪搭。
滴落下来了。
接着,在我麻目的思考里,一次又一次,倾泻而下。
我惊觉到危险,弹坐起身,抽了一口气。
阳光已洒满一地。
我揉揉眼睛,往天花板看去。
在那儿,幽微的轮廓线缓缓蠕动着。
颂亡曲
“谨献此曲,广酬万千浊世魂。愿轻死生,愿忘爱憎,愿得安宁。”
序幕、“瘟雾”
Disease Cloud
—
长久以来,极北之地这块大陆,比起南方的土地要平和许多。没有卷入王国彼此的内斗虚耗,没有牵扯联盟部落的恩怨纠葛,亦远离那两次重挫东部诸国的惨绝大战。姑且不论是神话、正史、还是达拉朗法师一贯的胡言乱语,传说即使是遥远神秘的西大陆,也曾饱受上古恶魔摧残。相形之下,未遭战火肆虐的北地,似乎占尽上苍厚爱,方能保有百世太平;然而,事实是北地有它自己的敌人要应付。恶劣环境是北地长年不受重视的主因。全年酷寒加上贫瘠冻土,不仅人类王国兴致缺缺,逐日者皇朝亦只心系森林疆界,即便是意图征服全艾泽拉斯的兽人也宁可在战场上掠夺,而不愿做荒芜土地之主;倒是对探荒与考古相当着迷的矮人,派遣过几支探险队远渡重洋,深入终年冰雪。此外,就只有几处无政权隶属的人类村落,还有一些神秘、黑暗的原始住民定居于北地。
而也正是在此遗世独立之处,孕育出日后动摇全世界根基的存在。
第一次大战后八年。那是兽人军势全线溃败,黑暗之门再次关闭的一年。那是各国律政焕然重生,朝中污吏顿时无踪的一年。那一年,是诸事告捷、凯歌四起的胜利时节,是足与先王治时遥相辉映的光荣岁月。人们沉醉于震天价响的号角声中,思绪乘着军乐颂辞飞扬天际。鲜少有人注意到同年发生的“异象”,正是十数年后世界动乱至今的根源,而这起“天文事件”竟只占了肯瑞托观星台例行报告的一小段落。
那年,一道流星划开夜空,陨落北地。
──摘自《马卡西斯利的手记》,详见该章【巫妖王降世】
—
狂风阵阵,打得木窗啪搭作响,鼓噪不休,将老村长辛恩.奥图从文件堆中挖起,昏花的一对眼睛往窗外望去。几乎所有的玻璃窗都拉下了木隔板,把整间房包得滴水不漏,寒风却似乎能找到各种缝隙钻进来,惹得蠋台上火光颤抖不停,着实使村长双目酸痛不已,令他大叹岁月不饶人。老人起身走向唯一一扇没关上隔板的窗户,稍事休息。由本地青年组成的扫雪队正奋力奔走于街道中,无奈落雪不断,进度缓慢。哨塔飘起一道细烟,是了,应该是塞卓这小子在点烟草吧,村长脑中浮现起那名老爱抽烟的年轻人的身影,复又望向天空。灰色依然是这片画布的主色调,佐以点点落白,勾勒出一番雪国风景。实在很难想像村子几天前才差点毁于一场暴雪。对兰伯里尔这座位于北地龙骨荒原边界的小村子来说,每逢入冬便得面对风雪来袭,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大约一年得碰上个三、四次。然而最近的这场不一样,若以乡里人惯用的话来形容就是“邪门得很”。
这场暴雪规模之大、绝伦异常不说,袭来时一点征兆也没,而且也比往年来早了好几十天,令人摸不着头绪。期间风雪又急又快,如暴君下了鞭刑般打来,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人们只知道柴火和粮草存量正直线下减,不知如何是好,慌得面面相觑。所幸第八天风势稍弱,旅行商人哈弗林.乔从匕鞘湾拚死抢运来了各类物资,才够让村民们捱到现在。老村长的视线停在广场上帮忙铲雪的哈弗林以及三位外地来的冒险者,满是感念。整场风雪中的另一个惊奇就是这些冒险者了。之后风雪变本加厉,在约莫第十一天左右一队冒险者前来兰伯里尔村寻求庇护。这支冒险队伍由一位地图师、一位寻宝专家、以及一位来自达拉朗的法师组成,据他们表示,当他们横越龙骨荒原的时候,连那些千年巨骨都快被雪给掩埋了,狂风自在穿越龙骨空洞处,仿佛千万只巨龙齐声咆啸。而到了第十七天,也就是三天前,这场大雪突然一哄而散,就如同来时那般不可捉摸,留下一片灰浊浊的天空。兰伯里尔看似躲过了大危机。
敲门声响起,书记干咳一声,唤回村长的思绪。“村长大人,甘农牧师派人来说他那边准备好了。”
村长走向门边,说道:“谢谢你,书记官。我这就过去。”
思念至此,村长内心便一阵绞痛。几名生活原本就困苦的老人家终究还是没撑过这场灾难,其中很多是他的多年旧友,一同来此奋斗并一手创建村子的。他踏出大门,回身俯视这栋二层楼的城镇大厅。两侧各有一座厅堂,中间的塔楼内镶一座大钟,左侧二楼就是村长办公处。一开始,兰伯里尔不过是个小伐木营地,几栋小木屋和一间小办事处,辛恩.奥图那时只是个木工,从来没想到未来的事。后来,越来越多逃离贫苦生活的人坐上船,前来这冰天雪地,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脱离王国统治的他们认真打拚,不久一座伐木场完工,就座落在现在的城镇大厅处。往后的日子,兰伯里尔不断往外延伸,渐渐成为往来行旅和各行各业可以定居落脚的地方,虽然不大,但也吸引了不少行商与雇佣,有着大城市般的活力与喧闹。在草创时期,辛恩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生离死别:一支冰霜食人妖劫掠军大举进犯龙骨荒原,目的正是蓬勃发展的几处人类聚落。近三分之一的住民惨遭杀害,更多人则面临更残酷的命运。因此当得知一同撑过那段悲剧的朋友离开人世时,才令他格外伤感。
后来民兵队很快地成立,也有更多佣兵涌进兰伯里尔做短暂停留。哨塔、木篱一一立起,阻止漫无目标的扩张。出村之后,村长抖落一身雪,继续向小丘上的教堂前进。凯森.甘农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来到兰伯里尔的。虽然王国对这地处北隅的穷乡僻壤漠不关心,圣光大教堂可不会放弃任何在信仰上“陷入水深火热困境”的同胞,于是甘农便被派来驻地。原本就是忠诚信徒的村民相当欢迎这位牧师,山丘上的小教堂也很快建立起来。甘农热忱且积极宣扬圣光教的三美德,抚平了遭逢巨变且生活困苦的朴实村民们,而他们落后乡下未开化的习俗与封闭观念正有赖圣光教导。
“圣光庇佑,奥图村长。”
“圣光庇佑,甘农牧师。”老村长回礼道。凯森.甘农伫候教堂门前,教袍外罩着皮大衣,表情庄重严肃地凝视村长,面带哀悼。如今花白鬓角也悄悄爬上甘农的脸庞,岁月将那名积极热情的年轻人塑造成稳健持重的牧师。就像其他耆老,甘农在关心以及协助村庄事务上尽了相当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