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顿时间,我怒气上涌。
是恼羞成怒还是……我无法理智思考,然而我不是一个温婉的女人,从来不是。
从以前我就是一个刁钻敢言的牧师。只是年岁渐长,懂得什么时候该闭嘴,能一路当上职业长也不是靠张嘴。
我的柔软都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强悍则是无差别的一视同仁。
跟着拓荒团出征,一个温婉的女人要如何养成一支能迅速反应的小队?
当詹姆斯眼神满是爱意与深情,当身边的人殷殷期盼我的答案,就算我一时无法应对,我还是从内心生出了怒意。
我是爱他。
我生来崇仰站在一个人身后,仰望他的背影,这是我补职的天性。
说不上是好的天性。
因为战争,我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孤儿,幸运的没有成为人口贩子使唤的奴隶,战争停歇后一路颠沛流离到了暴风城,待了几年我大了些,高阶牧师有一次来孤儿院挑中了我跟几个孩子。
能有所出路我当然尽一切所能去学习,还好在圣光的道路上我有那么点资质,冒险的路上终究没有让劳瑞娜老师丢过什么脸。
入了这公会就算被戏称我也无所怨言,我在做让我快乐,做让我觉得能帮到他人的事,甚至是能保护这个世界,就算只是其中的一个螺丝钉。
……扯远了。
我想说的是,除了圣光,我打从心底,期望渴慕、追随一个人。不管那是个怎样的人,我……我需要一个身影,一个够强大的背影,而我愿意永远跟随他。做他的后盾,为他奉献一切,包含我的爱情。
曾经我以为卡尔是,曾经我也以为詹姆斯是,我知道自己犯贱,总是所托非人,但是我也不想要这样子。
不知道是过去的战乱阴影还是如何,燃烧自己的能量去成就一个人、或成为一支小队冒险路上的助力,能换来存在感跟能跟随的对象,对我就是值得的,也能感到安全的。
然而如今他的作为,让我感觉受辱与针对。
我曾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付出,用生命、用能量、用心……窘迫的、怒意的,我感到异常委屈的,使力挣脱他的手。
“温道顿子爵。谢谢您的错爱。”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忍着,最起码不在他们所有人面前掉眼泪。
要哭我也要到没有人的地方,用力的哭。他怔了一下,谅他也意外这招居然此时对我不起作用。我对他曾经柔情似水,但是我看着面前的他,觉得疼痛又无助。
或许,他从来不了解我。当我怒意升起的时候,我又何尝了解我自己?
“缇……”
“破影者老师,失礼,恕我先行离开。”
我提起裙摆,无视任何人的反应迳行掉头离去。
我听见詹姆斯盔甲的撞击声,我知道他要来寻我,脚步加快,毫不顾忌教堂因为天赋更改后颁发的新规定,在地上丢了天使之羽,打算跑离圣骑士的地盘。
他的脚步声听起来慢慢变远,但是我想到,他自己也有光速增加跑速的技能,终究是我跟教堂比较熟悉,我开了鬼魅幻影,隐入黑暗,躲到了教堂最阴影处,秋天微凉,阴影处更显得幽暗,就算技能结束也不会轻易发现我。
“缇娜……”
我听见脚步声停在附近,大概是停在我开招的附近,等到我的幻影消失,他会找不到我离开的。我内心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边用袖口轻轻的擦去我眼角始终无法忍住的水滴。
“我知道这样是赶鸭子上架,”
他继续说着,也许是对着我的幻影,也许是知道我就在附近,我听见他的声音,缓慢的,伴随着他的踱步。
“请你相信我真的后悔。”
“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遇见你,是我出外最值得的一件事也是惊喜。”
“我承认我被名声与称赞冲昏了头,自以为自己成了万人的偶像……自以为自己因为有了战绩,就拥有一切。”
我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音,眼泪无声的,缓慢蜿蜒我的手背,也渗进我的手心,流经我的嘴唇,苦咸苦咸,被我默默的吞进嘴里。
“……相信我……我还是只想要你,这段没有你的日子,我真心的反省过……你不在的时候,我怎么样都只想到你,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对你的所有技能驾轻就熟,你想躲,我也无法找出你。也许这样,我也才能掏心掏肺的说真心话。”
“除了你我无法真正喜欢一个人,我的背后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毫无顾忌的勇往直前……除了你,没有别人。”
“我会等你原谅我,跟我回去公会。不求你回到我身边,只求你再给自己还有我一个机会。公会需要你,我也是……我……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我是说真的。”
我哭得泪眼模糊,几乎要跌坐在角落,我知道我不该相信,但是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反身面对墙壁,将自己的脸埋进两个墙面的直角。
“还有一阵子,公会才会回去潘达利亚……我告诉堂哥我不会参与先锋,除非你愿意回来公会。否则对我来说,冒险与征战,都没有意义……我会等你的答案,你知道我在哪。我等你。”
“缇娜,我等你。我知道是我伤害你,只求你看在大局的份上,就算不愿意原谅我,也能想想米朵他们……”
他没再说话,我也没有听到其余的声音,沉默良久,我听见他叹气。而后是慢慢走远的跫音。终于再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周遭也没有一丝声音,我才离开阴影,眼泪鼻涕哭了一脸。
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
我几乎在他说他等我的时候,要走出暗处,也终究忍了下来。
原谅他?不原谅也没关系?回去公会?
慢慢走回房间,还是止不住眼泪,觉得心痛异常,止不住的哭泣,让我自己更加的痛苦。
明明知道他说的,一定有谎言,为什么我要让自己这么难过。
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他反覆恳求的言语,我倒卧在床榻,眼泪缓缓的停住。我厌恶自己,感到被需要就仿佛受到雨水滋润的植物,内心无法控制的脉动。
钻着那些言语的漏洞,自我安慰。
他说不原谅他也没关系的,如果我回去,不原谅他……也没关系的。
来来回回见了这几次面,我的心仍然逃不过那些情感的捆绑,我自己都想回头,而不管是否,会再被伤害一次,不管他是否真心真意。
他说的那些,已经被我用各种自我安慰的心思合理化。
我望向从潘达利亚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被我打开的行囊,静静的躺在我房间的角落,我仿佛像是在等着今天的事情发生,等着自己,还能回去那里。
回到那个渴望的背影身边去。
想着想着我自己都想取笑、耻笑自己。
几句甜言蜜语,‘除了你我不想要别人’,就能说得动我。
我空有高智力,在情感面前,一样只是个弱智。甚至失智。
(十四)
“……你认真的吗?”
该隐惯例的在周日到教堂门口接我到闪金镇。
看见他,我自己先坦白的说出我考虑回去公会的决定。
“缇娜……是詹姆斯又来找你说了什么是吗?”
他看着我,抿紧原本微笑的唇。
“是。”我不想隐瞒他,却又说着自欺欺人的话,“但是我……只是要回去公会帮忙拓荒。我并没有要跟他复合的意思。”
“我很了解你。”该隐压低身子,靠近我的脸看我,“缇娜,我比你想得更了解你自己。”
“……对不起。”
这是我沉默最终能说出的话。我不讨厌该隐,但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詹姆斯。
“不要说对不起。我希望……你是真的深思熟虑。”右眼倒映出我的样子,该隐继续说,“你知道你永远都有选择,我说过了。”
“但是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你这样温柔的对我。
对不起,你没有说出口,但我都感觉得到的情感。那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我感谢你这样疼惜,我无以为报,甚至选了回去那个公会。
然而我也无法不告而别,这是我为什么选择告诉你的原因。
“先走吧。孩子们还等着要上课。”他不再多说,让蓝胖一手提一个包包,走在我身旁。
一出城门口,我们就撞见了詹姆斯。
骑在马上的他,看见我跟该隐,二话不说的跳下马,往我们走来。
我看见圣印的光芒笼罩包围詹姆斯的身体,一路往上在他的上方实体出两把重叠的剑符。
还有一个明显的拳符,力量祝福。踏步而来的他的脚边也泛起魔法的光芒。
我正要开口,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扯到他背后,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听见他冷言冷语。
“这不是瞎了一只眼的该隐.莱纳斯?原来你躲回来这养老?”
“……”受到讥讽,狭路相逢,该隐没有回应,迳自绕过他想拉着我继
续往镇中心走。
詹姆斯挑衅似的将战槌砸向地面,闪光电弧从地底发出,方圆十公尺都是刺眼的电光,圣光恶意的穿向该隐的方向。
我是神职,不会受圣光的伤害,但是这个攻击针对该隐,该隐的披风硬生生被能量穿了几个破洞。
“你不是伤到喉咙吧?不会说话?”
“詹姆斯你……”我想回嘴,又被詹姆斯拉近身边。
“缇娜。你跟这个擅自退公会的人应该保持距离。”
擅自?我从不知道该隐是擅自离开公会,他一直只说他受伤因此退役。
“说话啊,叛徒。”
詹姆斯高声对该隐叫嚣,原本充耳不闻的该隐抬眼,恶魔守卫不到几秒就冲出虚空,挥着磨利的斧头冲向詹姆斯。
詹姆斯举起盾牌接下了这一斧,开了圣佑,往后跳了一大截距离。我也被那阵风暴震远了好几步。
该隐确认恶魔守卫没有伤及我,快速发动了攻击。
近战跟远程打架终究是近战吃亏,但是有各种晕眩技能的圣骑坦不遑多让,几次隔空中断了该隐的唱法。
詹姆斯近身攻击了该隐好几次,也因此吃痛了几个持续性伤害,盔甲的缝隙窜出黑烟。
对自己上了圣光治疗,詹姆斯再次举高盾牌阻挡守卫发出的攻击,开了旋风斩的守卫被问罪瞬间致盲,又接了一招驱邪术。
该隐几次占了上风,我却看得出来他招招都留情,我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而詹姆斯一招一招都用尽全力,又是一招延长唱法时间的攻击,我忍不住上前挡在詹姆斯身前,不希望詹姆斯的圣光攻击近距离伤到该隐。
但该隐露出受伤的神情,即将唱法完成的法术硬生生中止。
他看着我,咬紧嘴唇,别过头。
詹姆斯瞬间从身后抓住我的双臂,将我护到背后,“莱纳斯!你敢动到缇娜一根寒毛就试试看!”
状似英雄救美,但是只是两个人在比大声一般,我看着偏过脸的该隐,内心更加感到抱歉,听到詹姆斯这样说,该隐发出咯咯的冷笑。
“……呵,温道顿、子、爵,你有脸说这话我还没耳朵听!”
一扬手,恶魔守卫默默退回身边,“如果不是缇娜刚刚挡在你面前,你以为你挡得住我的闇法?”
该隐转回头,凝视我的眼睛。
我看见他含着痛苦看我,却已经脱离了战斗姿态。但是当他松懈下来,我感觉前方的詹姆斯涌起强烈的圣光能量,我当下反应过来,换我挡在詹姆斯面前,差点被他手上将要发出光芒的盾牌砸中。
“……够了!你们都够了!”
我几乎要因为詹姆斯毫无风度的攻击而发怒,梗在中间,两个都高我一个头的男人,就像犯错的孩子,被我训诫。
“詹姆斯,你一点都没有该有的风度……”
我瞪着他,刚刚一连串的过招我很明确的感觉到是该隐一直在让着他,不然他早就倒在地上投降了。
我知道……是我做的选择让该隐难过,我出来挡在詹姆斯面前只希望能停止他们之间无谓的冲突,我不奢望该隐明白,我这样的温柔也无济于事。
因为我做了跟詹姆斯回去公会拓荒的决定。就算可能是错误的决定。
“缇娜,莱纳斯才是先发动攻击的人!”詹姆斯以为我会替他讲话,听见我先说他的不是,愣的张大眼睛,比手画脚的指责着该隐。
“好了。”我站在他们两个之间,完全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准备跟你回去的事情跟收拾行装……维持你骑士的风度。”
我转过身背对詹姆斯望向该隐,内心也充满抱歉。愈是这样表面上像是在保护该隐,我想该隐根本很清楚,我在保护的是詹姆斯。
“你愿意跟我回去了?”
说是这样说但我听得出来他一点都不讶异,肯定知道我昨天完全听见了
他说的话。对他来说我会愿意回去都在他意料之内吧。
我没有看他,面对着该隐点头,却错开眼神。
“你原谅我了?”
“没有。”我依旧背对他摇头,“……我是为了公会,不是因为原谅你。”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好,我回镶金玫瑰等你的消息。这次就先饶了这个叛徒。”
詹姆斯把盾牌背回背上,跨上马一扯缰绳,掉头离开。
等到马蹄声一远,该隐开口。
“缇娜,我希望你明天能抽空来已宰的羔羊一趟。”
“我……该隐……”
我困难的,逼自己还是转回视线,看向他。我没有问的是,为什么詹姆斯要叫他叛徒?
“请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如果明天以后你还是坚决要跟他走,我不会有第二句话。你想知道、该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该隐还是笑了笑,“你知道我的。”
手举起想伸向我的他,还是停在的半空又收回。
“走吧,真的迟到了,明天中午,不见不散。”
(十五)
隔天中午,踏入酒馆,他引着我一路走下隐密的地下室,本来我还在犹豫,但是术士导师们看见我就鬼吼鬼叫的,只好快步跟上该隐的脚步。
我听过传闻,地下室是他们召唤恶魔使役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跟他的谈话是否有必要这么隐密。
这是我第一次到那个地下室,过去下到阶梯一半就会被小鬼或者术士导师的怪叫给轰上楼。
我从不知道暴风城地底下有这样深的地窖,楼梯一路向下,经过了一层又一层,每一个空间都有着其他的术士,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这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发光体,他们的身边还散摆着棺材……
阴冷的感觉与气氛让我直打哆嗦,我缩着身子,该隐马上解了身上的斗篷下来披在我身上。
到了最底层,该隐跟地下室负责维持法阵能量平衡的侍僧打了招呼,那个黑发女孩手上还拿着一颗骷髅头正在研究,看看我又看看该隐。
“莱纳斯……你是……把这牧师拐来这当祭品的吗?”
黑发女孩打量我,绕着我缓缓走了一圈,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
该隐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护在身后,“呵,伯瑞纳你真会挖苦我,你先上去吧,我们不会在底下待太久。”
幽暗的地下室,只有法阵摆放的蜡烛烛光摇曳,叫作伯瑞纳的女孩对我露出有点可怕的笑容,离开了地下室。
“我们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谈话吗……?”
我不安的看着该隐的背,他转身。
“没事的,这里只是冷了点。”该隐点燃了墙壁上几盏原本熄灭的油灯,整个昏暗的空间明亮许多也温暖许多。
他对着地上泛着紫色光线的法阵多摆上了几根蜡烛,开始比划。
一个球体凭空浮现。
“这个。”
该隐捧住那颗绿色圆球,示意我靠近并要我接住那颗像是活着的球体,我慢慢地将脸靠上那个发光的表面,球体慢慢变大,表面居然凹陷并显示出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这是……”我看着该隐,不太确定这颗球是不是我知道的那颗。
“这是基尔罗格之眼。”
随着声音愈来愈大,原本不明的影像也渐渐清晰起来。
是丹尼尔跟詹姆斯。
背景是七星庙的旅馆房间,装饰的很高级,看起来就是特别准备的套房款式。而这个绿球不只保存影像,居然连声音都有。
“凯瑟琳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女人。信仰圣光的女人都是这么无聊。”──说话的人是詹姆斯,但是口气与态度一点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詹姆斯。
也不像是这几次我看见的詹姆斯。
“反正又不是要对她认真?你管她无不无聊?”
丹尼尔的魅魔艾拉堂而皇之的坐在他大腿上对他耳鬓厮磨,边往基尔罗格之眼的方向望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詹姆斯对这画面似乎见怪不怪。
也许是因为要谈正事,丹尼尔漫不经心的不理会艾拉正要开口说话,打发她回到虚空去。
“我当然不会对她认真。但是她想对我认真──拜托,这真的很麻烦。”詹姆斯顺手拿起桌上的鸡腿咬了一口。
丹尼尔发着笑,仰尽一杯酒。
“而且“第二”在的时候,好歹调戏她还会羞得脸红,你知道的,这样能让我有动力可以继续演下去。可是凯瑟琳真的是一个愈认识愈无聊的女人呀。”
我听到他居然还是这样“称呼”我,心脏顿时抽痛了一下。
他不是还记得我叫缇娜?我听不懂,什么演?凯瑟琳,不就是公会那个女圣骑吗?
“啧,我就跟你说了,一切都是一时,先是“第二”,再来是凯瑟琳,你就多忍忍,一步一步来,你现在只是副坦……你哥我当初争会长也是这样一路过来的。要物尽其用。”
“有没有可以碰的奶妈啊……不要又是牧师还是圣骑了。”
詹姆斯豪迈的饮酒,我愈发狐疑这个詹姆斯不是我曾爱的那个詹姆斯,完全像是不同的人。
“虽然调戏“第二”很有趣,但是“第二”跟凯瑟琳都动不了也吃不得的。”
“像是恢复系的德鲁伊不错啊,我还没有尝过夜精灵的味道……像是你当初找的那个霄月!不然……德莱尼萨满也可以!拜托,堂哥,我到潘达利亚都要一年了,尤其这阵子都跑军事活动。连暴风城都不让回……你是想憋死我啊?”
詹姆斯语出惊人,不,或许惊讶的只有我……我愕然的看着影像中的他,又看着身边的该隐。
该隐的脸上平静无波,好像丝毫不意外詹姆斯说出这样的话。
“啧啧,咱们温道顿家的男人果然都一样,放心,过阵子我们回暴风城休息,老哥帮你安排……”
影像渐渐模糊,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中断,但我好像知道这段对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还没有办法消化这段讯息,另一段影像又出现在绿球中间,我也只能吞下我想说的话,继续看下去。
一样是丹尼尔跟詹姆斯的对话,只是穿着不同,背景也不同。
好像是他们凯旋暴风城没多久之后的影像,因为丹尼尔身上那套衣服很眼熟,好像是游行时看见他穿的。
“詹姆,回来暴风城了,轻松多了吧?”
“当然,你都不知道凯瑟琳快把我给烦死?要跟雷神开战之前还一直缠着我要我答应他,如果真的成功击败雷神要我跟她结婚?”
倚在镶金玫瑰有着精致雕花的窗户边,我看见影像中詹姆斯拿着酒杯,坐在窗台上喝酒,还对着窗户外面挥手,隐约的窗外还传来不少女性的尖叫声。
“这样是比较麻烦。但是也解决啦。”
丹尼尔发出笑声,坐到窗台的另一边,也对着楼下的人挥手。
怎么搞的像是粉丝见面会一样……
群众的尖叫声有点愈来愈大声,让他们后续的对话有点模糊,我看见他们持续的对谈跟饮酒,那些对话断断续续的只能听出几个单字,正当我抬起头有点不想再看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关键字。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潘达利亚?”
詹姆斯手上的酒杯空了,使得他甘愿离开众人在楼下对他热烈呼唤的窗台,他回到桌边时,丹尼尔把窗户关上也走了回来。
“急什么?你不是之前还嚷嚷着说我不让你回来?”
丹尼尔暧昧不明的笑,“楼下这么多迷途羔羊……你有看上哪一个?”
詹姆斯举起酒杯跟丹尼尔的碰撞,“看是有看上,但还是觉得花钱的比较好,我这阵子受够免费的最贵的气了。”
“所以你特别在这租房间?家也不回?就是为了方便办事吗?”
办事……因为他们对谈的内容,我开始觉得这个用词,有别种意涵……
“嗯……一半一半啦……”詹姆斯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转了话题,“说到这个,既然凯瑟琳已经不在公会里了,我们还是需要一个够好的补师才能准备后续拓荒事宜。”
“够好的补师……”丹尼尔看着詹姆斯,“的确,要是这战真的成功,我们的前途跟家族的前途都有望。”
“但是真正“够好的、能拓荒”的补师。我只想到一个人。”
听见这句话,我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非常非常不好。
“你是说“第二”吧。”詹姆斯说。“可是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
“我知道她在哪。”丹尼尔替自己斟满酒杯,“她离开后我找过她。她人就在暴风城。”
……我的手心发冷,背脊也跟着一路从下冷上了肩胛。我咬紧嘴唇,不是已经点燃了墙上的油灯?为什么这股冷意像是从我体内透出一样。
“就算是这样……要找她回来可能吗?她因为撞见我跟凯瑟琳才……”
“总要试试看。如果这次她可以回来,对我们的团队会有很大的帮助。对我跟你的前途也是。”
他们俩个人相对沉默的饮酒,那冗长的寂静,让我的心也跟着下沉。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詹姆斯开口的瞬间我便不想再听下去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办法是什么。
他带着亚斯格他们来找我,再三番两次来找我,说了那些话,让我心软的到现在都打算要跟他回去。让我以为他当初真的只是一时间迷失,我连卡尔都不信他一时冲动,连给卡尔第二次机会都不肯,为什么却信了詹姆斯。
甚至真的打算要跟着他回到潘达利亚。
撇开头,该隐把那颗绿球拿离我的手心,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抖。
我刚才到底听到、看到了些什么?詹姆斯说出口的那些话……
老天有眼,他崇仰圣光,却能面不改色的说谎吗?我涌起一阵反胃的恶心感,对詹姆斯感到恶心,也对自己感到恶心。
我是多么愚蠢。
我好想生气,可是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也许这些事实令我震惊过度,想起他在破影者老师面前说的话,还有第一次重新见面,米朵要我想清楚的表情,一切言犹在耳……
我腿软的站不住,差点跌坐在地面。
该隐将差点跌倒的我搂抱住,“缇娜。”
他胸膛的体温与气味让我顿时就要在他的拥抱中瓦解──我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我只是被当做一颗棋子玩弄,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我居然还在想这些?
果然我就是需要被好好地打醒。
“对不起……我想走了。”
我推了推将我抱在怀中的该隐,他沉默、缓慢的松开双手,我转头离开地下室,那些持续作业的术士们看着我飞奔上阶梯,该隐的老师加金跟他身边聒噪的小鬼看着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下室爬上来,我连基本的礼貌都无法保持,他也识趣的不对我嚷嚷。
迈不开也踏不快的步伐,我几乎是用尽力气撑着自己的身躯,不让自己腿软的走不了。
走着走着,已经再差几步就是教堂广场,我才意会到身上还披着该隐的长斗篷,裙摆的位置有着昨日圣光能量烧灼的痕迹。
但是我不想回头去把斗篷交还给他,我提起脚步,却踉跄的跌坐在桥边,望着护城河水里倒映的自己苍白憔悴的脸。
我再也克制不住的,比过去几次都还惨烈的崩溃大哭。
(十六)
该隐在教堂外徘徊──应该说,他这几天都在外头徘徊。
我说过,他当然可以进来教堂,只是牧师跟修士们虽然会礼貌性的接待他,却也会尽快将他扫出去。
更别提这阵子居民因为感恩收获前来礼拜,主教总是待在教堂布道。
离开已宰羔羊的当夜我开始发烧,也许是因为地下室湿气太重、也许是因为我震惊过度、也许是因为各种原因──总之我虽然能退烧,却还是会烧起来,病情反覆。
我瘫在床上动也不能动,该隐像鬼魅般在外头流连的事情,是我病了两天后安琪拉告诉我的,说他要求见我一面。
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同意要见他,我想我还在消化那天看见的东西。
同样的,詹姆斯等不及也三番两次的前来教堂寻我,一样不得其法的被挡在外头。
知道了这些我怎么还可能见他?但我没有多说,只是请人说我病了,他也请人传了话来,老样子说在镶金玫瑰等我。而安琪拉识趣的不来跟我八卦,人在病中这人还是有点分寸。
回到暴风城的这几个月,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受洗这么简单,我却要等待所谓的“时机”?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机呢?
到现在我根本就可以自问自答……
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为了逃避而已,圣光……非常清楚我想藉由终身誓逃避我其实渴求非常的东西。
难怪,难怪我需要的是时间,因为我并不能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永远逃避下去,我终要面对。
我渴望感情、渴望有所依靠、渴望有个能够回去的“家”,我渴望这些东西,自始至终都渴望。
懂事以来我就生长在孤儿院,我跟孩子们一样,都跟着孤儿院的保护员姓,长大以后跟随了牧师导师,几年后出外冒险;对我来说就算被叫倒数第二个补师,也表示我被需要、表示我有去处,我是有用处的。
就算只能永远目送那些冒险者离开小队,我也愿意提携后进,但是──
我永远如履薄冰。
这或许就是所谓时机不到的原因……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当我已经伤心至此,却还是不行……?到底是我还不够伤心,还是我就算伤心了,仍然对情感抱持着冀望?
我就算痛彻心扉,犹嫌不足?
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我的眼泪几乎能让枕头发芽开出一片花来。
见不到我,该隐捎来信件,一封一封带着森冷气味的信被送到我的床边,信封散乱的放在我床边的矮桌上。
我想该隐是想解释,可是我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他没有错,一点点错也没有。
错的是我,错的是我受詹姆斯牵动的心情。
但我不懂为什么他回来暴风城这么久了,拖到现在才让我看这些?
也许答案就在那些信里面。
但是我怎样都不想拆开他们。把他们一封一封叠整齐,装进了背袋里。
又病了两天,我才能起得了身,散步到教堂后方的祭坛,想晒点太阳。我的老师劳瑞娜屡次前来关心,今天也是。
“老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身为高阶牧师的她全身散发着圣光,跟我一起坐在祭坛的长椅上。虽然面对着一整排的墓碑这样谈心有点奇怪,但老师握住了我的手,我略为冰凉的手心顿时被她温暖。
“傻孩子,心里郁结会影响身体的病痛。需要谈谈吗?”
“……”我低头苦笑,“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劳瑞娜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然我怎么会叫你傻孩子?”
我就是傻的总是识人不清,卡尔是,詹姆斯也是,甚至傻傻的就是固执着这些情感。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前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也有你的。”
“但是……”
我的命运又是如何呢?我这样不甘寂寞,只希望能被人需要、只要被需要就能找到活下去意义的人--
“其实……要主教拒绝你发终身誓是我的意思,因为我认为你终将会得到想要的。”
我终将会得到,我想要的吗?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老师你应该要让我跟随你的脚步……”
“我也年轻过。缇娜。”
劳瑞娜拍拍我的肩膀,“因为年轻过,所以知道你的期望,因为走过那条路,所以更知道你不会像我一样。”
劳瑞娜眼角的纹路泛着笑意,我不知道老师的过去,因为老师从没有说过她的冒险年代是否也疯狂的爱着或恨着。
“多给自己跟那个男孩一次机会吧?”
“老师你怎么……”我有点促狭地笑着。
我有点慌乱,我以为老师并不可能知道这些,她比我更加忙碌,虽然现在大教堂里有主教在,但是她需要处理更多事。
“呵呵……你以为,那些信怎么能送来给你的呀?”
劳瑞娜对着我眨眼,露出有点调皮的笑容。
“当然是我同意……不然你觉得过得了主教那老古板那关吗?”
我忽然更迷惘,不知道我害怕的事情是否愚蠢。我这样奇怪的体质,如果永远都不是别人第一个选择,是不是我要接受该隐时,他反而会走?
我离开了卡尔,卡尔才回头寻我;我离开了公会,詹姆斯才发现我极具利用价值;过去多少支小队、多少个坦克,都得到我的帮助就转身毫不恋栈?
换成该隐呢?
他太好了,我说不出理由的清楚明白他真的太好,或许我就是因为他好的过头,才从来不让自己对他所示好的任何行为留心。
他太好了,这么好的人,过去公会里头的女孩子也曾暗恋过他,传进我的耳朵,以致我对他的情意……充满感激与歉意。
说到底我不是一个傻瓜……我只是选择忽略很多很多细节。
真要说,从还带着新手的他,到一路提拔推荐他踏进火源之界,我就感受过很多若有似无的情意,只是我不想把这些放在心上……
从火源之界到巨龙之魂、从魔古山宝库到恐惧之心、再到雷霆王座,这几年来的时光,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肯定是说谎。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都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老师……你见过他?”
“是呀,信都是他亲手给我的,虽然侍奉闇法,但是个好孩子……如果
是他,我想我会很放心。”
“……”
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隐的小鬼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蹦蹦跳跳的向我直奔。
连劳瑞娜都吓了一跳。蹦跳的原因我猜可能是因为大中午,烈日当中,还是圣光笼罩的领域,恶魔连地板都不太踩得实,小鬼看起来一脸痛苦
,劈哩啪啦的尖着声音。
“主人知道你不会看那些信!不会不会不会!”
“主人说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快来快出来!”
小鬼像是增生一样的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愈来愈多只,七八只一起对着我朗声,“主人说在老地方等你!等你等你等你!”
说完就这样集体蹦蹦跳跳一边哀嚎的跑走了。
“怎么样?去赴约吧?”劳瑞娜比我快反应过来,边笑边拍着我的背。
“嗯……但我很怕。”
“你害怕的,不一定会发生呀。”顺着我的发,老师的手暖的发出光芒,让我有精神许多,“不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那相信老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