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小说:颂亡曲 序幕:瘟雾(1-6)
魔兽世界小说:颂亡曲 序幕:瘟雾(7-11)
魔兽世界小说:颂亡曲 序幕:瘟雾(12-15)
魔兽世界小说:颂亡曲 序幕:瘟雾(16-19)

颂亡曲 序幕:瘟雾(7)
飘雪不断,风势逐渐增强,黑夜里道路上都是风刮过的声音。
“准备妥当?”为首的寻宝专家问道。法师指了指一旁中了幻咒、表情空洞迷糊的马夫,露出慵懒的微笑。马夫依命从马厩牵出驼运用最好的两匹马,辔上篷车。现在的他不会有任何怀疑不满,只会乖乖听命行事。地图师发声告知他们,并将最后一袋食粮搬进车。
法师从怀中取出一纸附魔过的出村令,满怀信心地保证守门的看不出真伪,只要说是村长委托出外求援就好。“再不然,”法师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估计我还能施一次迷幻咒。”
“真方便。年轻时我怎么不去学个几手。”地图师说。
“那你就是花大钱去请一堆老番癫给你活罪受。”
“闲话休提。路怎么走,你有定论了吗?”寻宝专家向地图师问道。
地图师从布包中取出数份羊皮纸,手指在摊开的纸面上舞动。“等下我们延着暗处走这边,刚好是哨塔的死角。出村后往西去。那里有个走私者用的码头,我们可以想办法搭船回吉尔尼斯。”
“吉尔尼斯?”法师质疑。
“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半路被丢下船,游泳到银松森林。”
“就不能去库尔提拉斯?我好怀念那里的女人。”
“你疯啦。又不是没见识过皇家舰队的厉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头接耳。寻宝专家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一面保持交谈,一面缓缓往道路转角移动。
“不如我们来问问──这位小姐吧!”三人猛然动作,将躲在转角建筑物暗处的佐依给团团围住,吓得她结结巴巴,“我我、我”得一句话都说不成。
“呀,漫漫长夜,小姐是否也觉得内心澎湃,不安于枕,出来散心赏月呢?”法师搭上佐依的肩,动作熟练得吓人,女孩瑟缩地连忙摇头。
“我、我看见他提着灯好像在找路、搬东西的样子,想说需不需要帮忙……”
寻宝专家和法师转头瞪着地图师看,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你们要离开了吗?”佐依慢慢后退,三人就步步进逼。“我们、我们村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三位冒险者大人的帮助……”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嘴角满是挖苦的笑意。佐依退到无路可退。
“是没错啦,”法师在她后面近身游走,突然手不老实地在贴到她背上,一路摸到腰际。“这几天承蒙你们照顾,我们四处跑腿,一下跑到这户家里施个明焰咒,一下跑到那个谷仓施个结构强化术,一下要我做东,一下要我做西的,你说,我该获得怎样的补偿呢?”
“我记得我还被叫去铲雪咧。”地图师邪笑着。
“我、我……”
“你吗?”趁她的一声惊呼转变为尖叫前,法师捂住她的嘴巴,以手臂将佐依扣住。不顾她微弱的闷哼,法师的手迳自隔着裙子缓缓摸向她的私处。纤细的佐依根本无力抵抗。“原来你也有这个意思嘛。好吧,就让一位少女得到一夜良缘,我这点牺牲也算值得。”
地图师瞪大眼睛盯着法师上下其手,感到喉咙干渴。
“你这样会制造很多麻烦。”在一旁看着的寻宝专家冷冷警告道。
“就这样杀了她未免太可惜。最后好歹让她有个快乐的回忆吧!”
寻宝专家坐上车头,剩余两人则合力将佐依制住,打算将她捆起来丢到篷车里。佐依拚了命想挣脱,无奈她怎么扭动身躯,对这两人来说不过像小猫挣扎般虚弱。
“放她走。”静夜中忽然一道人声响起,三人连忙转头看。这一声虚弱、但语气中透露坚决的警告来自一名披着大衣、手持长剑的青年。
“我说放他走。”罗夫叫道。
三人曾听说过罗夫.阿尔德的事,自是不将这名大病初愈的瘦弱青年看在眼里。
“你不要多管闲事。”地图师恐吓道,一手按在腰间。
“是啊,你还是先回去好好养病吧。”法师轻蔑地说。
“我再说一次,放她走。还是你们想领教我们民兵队的斧头?”罗夫拔剑说道。
“你尽管叫你们的皇家精锐民兵来呀,如果你想看小姐被画上一刀,是什么样的光景。”法师不知何时从袖子中亮出一把白森森的匕首,抵在佐依白皙的颈子上。
罗夫不敢妄动。法师顶着佐依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很听话嘛。现在,别来烦我们快活。”法师轻佻地说,逼罗夫后退了十来步。罗夫慎重地保持距离,默不作声地随之后退。
寻宝专家查觉不对劲,他们出了暗处,正想出声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人!”哨塔上的哨兵注意到骚动,连忙敲响警锣,顿时家家户户亮起油灯,男人们手持草叉、斧头、猎刀、火把,由此起彼落的“在广场北侧!”指引声领导,纷纷聚集成众,由值勤的民兵队位居一线。寻宝专家抽出配刀,地图师也拔出长剑备战。双方不敢轻举妄动。妇女们手持提灯,见状连声惊呼。而这正是罗夫聪明的地方。就算他们能逃走,也不能让兰伯里尔村的人给蒙在鼓里。
村长气喘吁吁赶到,对现场情况大惑不解。他大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双方都先将武器放下!”
“村长大人,”虽然情势紧张,法师仍不改轻浮语气。“十分感谢热情招待,如你们所见,我们现在要走啦。”
“冒险者,拜托先把武器放下,不要这样对那位女孩……我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们只是要出去求援对吧?还是,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拜访放了她!”村长注意到马车,放软声音说。
“哈,求援?”法师笑了出来,对村长给的台阶丝毫不领情。“村长,兰伯里尔的人民啊,这个村子已经没救了,你们还有什么可以给的?你们还是也赶紧逃命吧!”
此言一出,现场村民无不议论纷纷。如果是在承平时期,他们只会把这一番话当成是虚张声势的恫吓。但现在正值灾后余生,村民们不禁怀疑眼前这名自信满满的法师是否知道什么,例如这场古怪的大雪是什么来头。然而他并没有多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不想看到这女孩受伤的话,就把路让开。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她走。”寻宝专家朗声大喊道。
“你!退后!谁准你轻举妄动的?”法师喝退一名试图贸进的民兵。
“如果你们没放她走呢?”村长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把路让开,否则这女孩只有死路一条!”
双方僵持一阵,摒息以待。灯火在风中摇曳,将众人晃动交错的影子投在地上。眼见不是办法,村长只好下令:“照他的话做。”
“可是……”
“照他的话做!”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一条路,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三名“冒险者大人”得逞。
“这才是明智的表现。”寻宝专家一手持剑,一手驾车离开。马匹受鞭,喷了几口气,依命起步。地图师仍是紧张得不发一语,紧握长剑,面对包围的村民倒步上车。法师亦小心地架着佐依,登上篷车。临行前,他特地冲着罗夫嘲弄:“哈哈哈!英雄,等我们好好调教过后,她就会回到你身边了!说不定你会比较喜欢喔!哈哈哈哈!”
马车越驱越快,消失在建筑物转角处。村民们连忙追看,只见大开的村门,以及渐行渐远的篷车,最后化做风雪中地平线上的一点。
“不好了!”人群中,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他、他们把村子里的粮食全部都搬走了!”
颂亡曲 序幕:瘟雾(8)
夜半噩耗突传,兰伯里尔村民呆立在大开的粮仓门前,脑袋空洞,已是不知如何做好。嚎风将门板吹得嘎吱作响,里头黑压压的,几个村民提灯探视,凡光线所及处只见做为空荡背景的墙柱,和留下杂乱足迹的泥地。伴着连声惊呼,众人的希望随着里头油灯的亮起而破灭。四盏柱上的火光将粮仓给照个清楚,里面除了几粒洒出来的谷子和空空如也的腌肉瓦瓮外,什么也不剩。
“这个是什么啊?”男人指着地上的东西问。
人们循声望去,男人手上拿着一个陶罐,几个人传递着端详起来。外环一层技巧高明的雕塑,和任何已知的文明传说都扯不上关系,即便是见闻广博的哈弗林和雷马克都没有看过。上头的刻像虽然精妙细致,然而多是奇型怪状的神明和面貌恶心的人形,在欣赏的同时心底也会升起一股异样的嫌恶感。兰伯里尔的村人们毕竟是纯朴的乡下人家,没有搜藏狂热的性格,他们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认定这东西是冒险者在偷窃粮食时无意间遗落的,然后便不做多想。
一匹快马掠过,等众人惊觉时已出了村去。后方追来另一匹马,一名骑在上头的民兵大喊:“回来!罗夫!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罗夫快马加鞭,跟着雪地上的轨迹追去。民兵队队长艾许顿.奥图连忙下令动员所有的民兵队,并命令马夫准备最后的两匹马。他指派二名骑术最好的哨兵去追,并带领数名猎户和剩下的民兵准备出发。临行前,他将雷马克叫来。
“兄弟,村长…我爸他连日来费尽苦心,心力交瘁,只怕现在撑不住。麻烦你多担待点,我们都很需要你。”
“我知道。”雷马克肃然答应。他明白如果失败,他们失去的不单单只是重要的粮食和无可替换的挚爱,而是最后的希望。
村外,寒夜风起,雪花缭落。罗夫.阿尔德纵马奔驰,直追着雪地上两道清楚的轮印。他很后悔。如果,他能再早一刻注意到外头的灯光,能再早一点发现三人的恶行,事情不致于演变至此。他自己,以及全兰伯里尔,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失去了。不能再承受欺骗,不能再承受强夺,不能再连最后的希望一并失去。
接着,大出他意料之外的,视线前方出现了轨迹的终点。篷车倾倒在地,两匹马躺在雪地上休息,依偎取暖,静静看着罗夫来到。
罗夫不敢大意,放轻全身动作。他静悄悄下马,缓缓抽出长剑,一步一步走向篷车。雪上足迹零乱,只能勉强看出马车曾在全速奔驰的情况下硬生生停止、滑倒翻覆,人则不知去向。罗夫毫无头绪,这会是冒险者又一次的阴谋诡计,还是某个更意外更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他完全不得而知。他来到篷车前,四处张望,又转回头盯着篷车,全神贯注,大气都不敢呼一口。他以空着的手掀开篷帐。
里头粮食四散,佐依则被捆绑着,翻倒在地,张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几乎要留下感谢的眼泪。罗夫赶忙将她从车中抱出,替她松绑。遮口布一除,佐依“哇”一声哭了出来,伏在罗夫胸前哭泣不止。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马车突然翻覆,我倒在地上……他、他们出了车以后就再没回来过……”佐依抽泣着,抬起哭得红通通的脸说:“我、我还以为是他们回来,要、要……”
“没事了,没事了……”罗夫将佐依紧紧拥住,让她尽情哭泣。得知女孩在各种程度上都只受了最轻微的伤,令他放心不少。他抬起头。
他看见了足以令血液冻结的事物。
前方一个黑色的人影站立不动,似乎在瞪着他。虽然那人影看不清脸,但罗夫就是觉得被一双灼热的视线所凝视。那人影举起一节枯白如干骨的指头,指向远方。
三个渺小的身影拖着步伐,缓缓前进。前方是一大片浓雾,翻腾滚动,贴地而来。三个人就这样走进大雾。或着说,那浓雾张开血盆大口,将三人给吞噬殆尽。
罗夫的视线无法移开,他想大叫,想要赶快逃离,可是他什么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大雾像是蠕动,又像是爬行,缓缓地往他这个方向逼进。
“罗夫?罗夫?”佐依的叫唤将他拉回。“怎么了?你心跳得好快……是有什么东西吗?”
佐依望向罗夫所凝视的远方。远方的地平线上,只有风雪点缀的无尽黑夜。
在哨兵护送下,他们平安回到兰伯里尔,接受村民们的关心。佐依羞红着脸躲在罗夫身后,而罗夫只简略的表示需要休息。村民一再确认他们是否平安无事,热情地对他们身上的瘀痕大惊小怪,而邱瑞大夫简单诊断后也认为他们现在只需要休息,要求众人暂时不要打扰他们。稍后,民兵队将载有全村粮食的篷车运回,村民总算松一口气。
折腾了整个晚上,兰伯里尔惊魂稍定。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一切真的将他们累坏了,以往这种大事顶多隔着几年发生一次,今年却接二连三地发生,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正是一顿安眠。
加派的哨兵辛勤巡逻着,保护兰伯里尔的夜晚不被打扰,村民们终于可以安心入睡。
罗夫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床上,剑就放在旁边伸手可及处。他没有抓着剑,但也不敢离之过远。现在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失去理智,他清楚地想起来了。他清楚地记起每一场梦的内容,现在他知道了。做任何事都来不及阻止了,一切早已开始。在大雪来临前,那道黑影就告诉过他。透过那道黑影的眼睛,他在梦中预见一切。今夜他不是在黑暗中看见那道黑影,他是知道它就在那里,在黑暗中。
现在他知道了。所以,当清晨来临、降雪停止,他是亲眼看着那绿色的雾涌进兰伯里尔。不,他不是看见。这一切他早已了然于胸。
灯
从第一次被那景色所吸引,到回忆,如今几乎已成为印象。
注意到的时候,四周已悄悄静下来了,弥漫着一股入夜独有的氛围。望向那远离自己的地方,点点灯火闪烁,亮芒渲染开来,些许光晕间隐约勾勒出街道房舍的模糊轮廓。于是望着望着,听见了风中传来的渺不可闻的车流声响,缓缓远去,罗织着仿佛要将人吸入的深邃静谧。于是想着想着,在如此远离的地方,与自己无关的所在,有着素不相识的生活持续着。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似地,仅只是望着小小的灯火交错来往。
说不上什么华美富丽的景色,却可以一时忘了思虑,就这样一直望着望着……
颂亡曲 序幕:瘟雾(9)
早上。大群兰伯里尔居民聚集于广场前,惊慌地要求村长指引。他们惧怕的原因正遍布四周,是他们所见所触都避免不了,乃至每一口呼气都息息相关的空气:整座村子被云雾之气所围绕,举目所及无不笼上一层淡绿色的薄幕。兰伯里尔过去甚少起雾,但真正烦扰他们的是这场雾竟然是他们未曾见过的绿色。此种反常性很快勾起前一场异样大雪的相干联想,其中最擅于胡思乱想、说长道短的人,提出了罗夫的神秘预言和法师的临行警告一一实现的煽动说法,被村长等明理人以杞人忧天、想像力过度之类,半是安抚半是取笑的言词斥责。
眼见这片雾气没有带来任何立即性的影响,兰伯里尔人心中的大石头暂时得以放下。毕竟他们才刚渡过一个天大的难关,兰伯里尔的物资缺耗情况不容刻缓,危机迫在眉睫,而现下正是百废待举的关键时刻。念及至此,村民们只将之当做一次奇异的天候,没太放在心上,照常外出做事。樵夫和猎户不以为意,成群出发。奥图村长派出商队前往其他村落求援,顺便恢复中断的联系。
小孩子的好奇心则是不识时务的。他们对于新鲜的事情特别感兴趣,原本被他们摸到熟透的街道,只要充斥着模糊不清的雾气,就是一次全新的冒险。而大人们有别于日常一成不变的工作,奋力重建的模样,也会感染到孩子身上,令他们玩得更起劲。他们饶富兴味地看着大人们扫除积雪,修补屋顶,往来添购交换东西,或嬉笑着于大街小巷中打闹。大人们根本无暇管教,任由这些孩子玩得尽兴,穿越在绿色的雾气之中。
第二件怪事发生在奢侈军粮的畜栏,这件事没有让太多人知道。村长和雷马克赶到时,那些年纪小的牧童已经被打发走了,店长罗恩.戴乐一脸忧心忡忡地站在大开的畜栏门前。他不怕牲畜跑掉,因为此刻它们正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堆上,成为冰冷的尸体。戴乐说昨晚检查时没有发现异状,所以它们是在一夜之间暴毙而亡的。兽医越是检查下去,脸上表情就越是凝重,他在牛羊尸体上的肿块间揣摩着,一语不发。他们看着兽医拿起剖刀,不禁吞了吞口水。当刀子画开惨白的皮肤时,在场无不倒抽一口气。
一天过去了。雷马克虽然被留在村内,他还是前去帮忙第二团猎户准备事宜。他们聚在奢侈军粮店内的整装室中,一一检查从铁匠铺取回的枪枝。有些屠夫也在那边帮忙磨刀,使得整装室看起来更像是一群朋友的集会所。烛光摇曳,将些许雾茫的空气照得更形模糊。
“真的很不对劲。”一名猎人说,他当时在畜栏目睹一切。
“那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原本的肌肉组织被啃蚀掉,长出一堆无用的脓疮息肉……”另一名屠夫续道。事发时他们都在场将事情始末给瞧个仔细,也都同意遵照村长下的禁口令。他们明白,这件事传出去一定会造成恐慌。
“跟那次屠宰场事件一模一样。”雷马克说。
一提起那次事件,夏安的脸就沉了下来。那时从脓包中缓缓渗出的绿色腐液,突然喷发的恶臭气体,将她满心的喜悦瞬间抹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而这次牲畜尸体的情形如出一辙。
“一模一样……”她重覆道。
接着自然提起的是粮食问题,然后是可预期的一阵沉默。他们尽力往乐观积极的面向去想,但在经过了这么多的期待落空后,这些实在的乡下人不得不去设想任何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尤其殷鉴不远:此次出猎也有可能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打到,或是打回来的猎物全腐烂了;而商队说不定会发现周遭的村落也面临同样的危机,不然就是在雾中迷失……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们发现自己没法停止往坏的方面想,而且各种猜想都像是变相诅咒自己的同胞和邻居。这自然是圣光教义所不容许的事情。这群虔诚的乡下人顿时安静下来,内心陷入一场拉锯:他们一方面不得不设想各种情况,有时候可能是坏的方向,一方面又得据守信仰,毫不疑问地抱持信心。
此时,或许因为灵感所至,有个人提出一个相当耐人寻味的现象,将这群因为一度失去信心而自责不已的人的注意力引开:正是这场雾。几个脑筋动得快的人立即会意过来:如果说在野生动物感染病疾的时候,村内蓄养的牲畜还保持健康的话,那从这段时间到这些牲畜也遭受到感染之间,正好是这场雾袭来的时间。
“可是,有那么快就发病的吗?雾如果真的是感染源的话,距它袭来还没经过一天喔?”有人质疑。
“或许是有一些关联存在。”雷马克提醒猎户们数天前出猎的所见所闻,顺便将当天的情况重述给其他人听。他们忆起空无一物、死气沉沉的皑皑雪地,事后想起来确实有几分不对劲。雷马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勉强说出他曾经看到过的绿色气体,不料在场许多猎人纷纷附和,表示他们也曾似有似无瞥见过。
“我还以为我眼花。”一名老猎人说道。
由于缺乏有力佐证的缘故,这场讨论聚会只推得几个猜测、直觉性的结论,即便是他们相当仰赖的雷马克也不得不承认,对于现下状况的来由,实在是一无所知,而一向实际的他也不敢轻易将源头追溯到怪雾上。他们完成行前工作,又猜想了几个可能,最后摇摇头,仍是如入五里雾中。待得午夜后,第二猎团决定全神贯注在狩猎之上,不再多想,雷马克和几个前来帮忙的人也觉得正值多事之秋,宜养精蓄锐为是。于是猎人出发赶在前一团队伍的后头,雷马克等人回家休息。
这一夜雷马克睡得并不安稳。当他醒来时,已经忘了自己为何没睡好,似乎像是做了没醒来的恶梦,至于是怎么样的恶梦,他呆坐在床上,没能想起丁点蛛丝马迹。雷马克试图说服自己,因为自己前一天劳累、加上夜有所思,才会如此。然而真是如此吗?雷马克隐约怀疑着。即使有娇妻柔声安慰,也不能减轻他心中那混乱不安的感觉。
颂亡曲 序幕:瘟雾(10)
雾袭来第二天,事情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人们正在习惯这种视线模糊的日子,虽然鼻尖会因些许酸臭味而抽动不停,但正如雷马克等人开会一晚的结论所述,这场雾并没有造成任何直接性的伤害。无庸置疑,居民的生活还是受到某种程度的影响:抬头不见天空。过去当冬日晴朗,往上就能看见一片澄净清澈的湛蓝,温暖的阳光于清凉的空气中升起一丛看不见的小火,冷冽的北风使人抖擞,和煦的暖阳令人振奋。而今笼罩的雾气就像乌云密布的阴天,观者无不心情灰暗,甚至更糟。这块绿色的布幕罩在兰伯里尔上,活像是整块天空被压垮般塌下,村民打从心底承受到无比沉重的压力。那种感觉很像是有什么东西无时无刻搭在肩后,或是被关在一个低矮窄小的密闭空间里,透不过气来。
视线不清同时也使人疑神疑鬼。就算是大白天在街道上行走,仍犹像是走夜路般心神不宁,仿佛有一对眼睛在背后监视着。人们常常回头看,只见身后雾气飘动,原本熟悉的建物、行人的影子模糊曲折,投射开来化做不知名的生物,在这些乡下人的想像中肆虐。当对方突然从前方雾气中窜出时,他们甚至会大声喝问彼此。即使认出来人,他们仍无法轻松对谈,而是神经兮兮地讨论这场怪雾,或是大吐不得安眠的苦水。
邱瑞大夫注意到许多人都有睡不安稳的病兆。如果只有一两个,还可以当做个案看待,但经历了一路上偶有的简短交谈后,他明白这不仅只是巧合而已。
有股念头闪过他的心里。这只是一种错觉……他试图说服自己,但脚下却不自觉加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了。他气喘嘘嘘地跨开脚步,一口气越过三条街,最后停在自己诊所的大门前。
邱瑞慌忙进屋。看护不在诊所里,这个时间她应该上街采买去了。他独自承受想像力带给他的煎熬,吃力地一步步走向病房,那里躺着十来名之前因雪暴受创的村民们。每走一步,邱瑞的心跳就快上一些,咚咚作响地不断萦绕在他脑海中,随着他缓缓伸出的手停在门把上,他的心跳也仿佛要戛然而止。虽然兽医并非他的本业,基于职责缘故,邱瑞也前去关心过“屠宰场事件”以及昨日畜栏牲畜突然暴毙的状况。伤病中的人抵抗力是最低的,尽管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人畜共通的性质,但他曾经读过某些热病从老鼠传染给人的案例。此时他害怕当门开启后,里头迎接他的会是悲剧──
门应声打开,邱瑞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之久。病患们安稳地躺卧床上,睡得很沉。有几名略带倦容的村民没有睡着,向邱瑞安安静静地打了声招呼。邱瑞这才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走到其中一名醒着的伤患身旁,悄声问道:“身体还好吗?”
“有点糟。昨晚睡不太安稳,整个人昏沈沉的使不上力气。而且喉咙觉得黏黏的,鼻子也透不过气来,我是不是着凉了?”
“来,张开嘴我看看。”
“啊──”他依言张嘴。
邱瑞大夫的脸一下刷成铁青。他撇过头,一一扫过醒着的伤患,然后凝重地望着其他那些一动也不动的病人。大猎师葛斯钦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响起:“……腐烂的现象是从内部开始蔓延……”
“医生?”那病患虚弱地问。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说话时从喉头散发的淡淡绿气。
接下来的半天几乎是一团乱。从外头经过的来往行人注意到邱瑞大夫和他那刚返回诊所的助手在大雾中忙进忙出,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最初是那名助手的尖叫,然后开始是零星的哀嚎从邱瑞的诊所传出,逐渐演变成一阵狂乱的嚎叫,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痛苦全部喊出。越来越多的人围在诊所外表达急切关心,但都被邱瑞大夫给挡下,稍后只有眉头深锁的村长获准进入了解情形。邱瑞请人出村到小丘上的教堂里,将甘农牧师给一并请来,但甘农迟迟没有出现。
晚上,雾中敲起了缓慢沉重的丧钟。而任何不得好眠且生性好事的村民都注意到,城镇大厅二楼村长办事处的灯火亮了整夜。
颂亡曲 序幕:瘟雾(11)
“所以我说不能再瞒下去了!”雷马克讲到激动处,不顾自己是在场最小辈的身份,当着满席耆老的面,手往桌上一拍,倏地站了起来。十数双几经风霜的面孔神色各异,惊讶、责备、轻慢和不耐,或者皆有之。双方无声对峙,蠋光摇曳间,他们投在墙上的影子杀来杀去。
“不行……还不知道是否会传给其他身体健康的人。”在那些“你什么都不了解”的斥吓眼神中,村长率先打破沉默。
“我还以为你能明白呢……嗯?战争英雄。”一名老人帮腔道,他有着和雷马克相似的眼睛,目光灼灼,且多了一份世故和嘲讽。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他们哪里会把身子给冻坏!如果说他们真的是因为体虚才染上疫疾……。告诉我!你守着那么多木头做啥?打一座大棺材给自己吗?”雷马克指着那老人大骂。
“第一,那些可是最高级的木料,随便一捆都够替全村买下十个墓园了。第二,我并没有说不提供木头做柴火呀,只要你拿得出钱来。”老人摇指答道。
“你这混帐……我们是被雪暴袭击啊!而你还满脑子赚钱?”
“请你称之为认真工作。没办法,谁叫我的宝贝儿子不肯继承家业,否则到了这把年纪,谁想巴着这位置不放呢!”
“你这是在倒果为因……”
“够了!温特家族的父子俩!”村长以充满力道和威严的声音大喊,震慑全场。他眉头深锁,环视周遭,透露出十足的坚毅,仿佛表示若没有人听向这边的话他可不会善罢甘休。而当奥图村长将目光投往老温特时,眼神顿时软了下来,以满是歉意的口气柔声说:“托尔曼……请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们真的需要你的救助。”
“救助……你还有脸提到这个字眼,初代民兵队队长辛恩.奥图,嗯?嘿,很好。如果这次樵夫没能带回足够的份量,我会再考虑丢一些小树枝出来。”
老人们低下头来,不敢直视托尔曼.温特。只有雷马克.温特气得牙痒痒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看。艾许顿则对这突来的诡异气氛感到疑惑,默默地听着他那身为村长的父亲卑下地回覆:“就听你的。”
接着,老村长转向雷马克,就像他眼前的是个调皮的孩子般,温柔地笑着:“雷马克,这真不像你。冷静、聪明、得体的孩子……你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控的。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但你猛然拍桌的模样,我敢说在场恐怕都没见过。”
“对不起。我为我的过当言行致歉。”
村长随即正色道:“让我们回到正题。我们确实失去了无可取代的人们,所以此刻更不能受恐惧和悲伤左右。”
老人们附和着,此起彼落。
“可是,他们有权利知道……”雷马克说。
“父亲……不,村长大人,我同意雷马克的看法。现下当务之急是隔离所有可能的感染源。我们要怎样才能偷偷摸摸进行这么大的行动?”
“艾许顿,你是个务实,脚踏实地的好孩子,但你看得还不够多。”席于村长左侧的老人开口说,眉宇间的吓人疤痕随着他的说话一路扭动到嘴边。“不能怪你……上天保佑,那时年少的你正好跟着商队到匕鞘湾。”
“我知道。当我们得到消息赶回来后,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惨况,历历在目。”
“不,那个时候你没有看到。”老人背对着他褪下大衣。在这样的寒冬中,他大衣下竟然是裸着上身,足见其身体之硬朗。那宽广健壮的背上数不清的往日苦难此刻又活现起来。老人耸耸左肩,示意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景象。那是一道撕裂全身的烙印,一声竭尽气力的哭喊,一场破碎的天伦梦。
“你没有看到。火焰直冲天际,哀嚎满溢空气,街道上奔跑的不再是玩乐的孩子,而是抡着滴血斧头的怪物。他们骑着北地禽龙,四处拖曳抓来的女人和孩童。那些食人妖狂笑着一刀一刀砍下抵抗的人的四肢,画开他们的身体,却又暂时留住性命,好让那些禽龙饱餐一顿。看起来一切都完了。于是,残存的人们涌向城镇厅,伸手拿走任何能拿走的东西。民兵队阵线被人潮挤开,失足倒下的人被活活踩死。马车上的逃难者不断被拉下,然后又站上了新的逃难者,直到被另一个逃难者给取代。我看到一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狂乱地向任何靠近她的人挥舞草叉,而地上倒了一具孩童的尸体。我看见一个全身着火的人哭喊着救命,但人们只是把那个人给推开。”
老人说着,盯着雷马克和艾许顿看,似乎又不是在看他们,而是某些影像,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景象一一在他面前上演。
“……你明白了吗?雷马克。我当然明白,既然有人感染上疫病,就代表其他人也可能会感染,哪里有可能只是个例。但是我也明白一但人们失去控制,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你是个经过一次和二次战争的士兵,应该也看了不少民众失控而变暴民的场面吧?”村长说。
“是……我确实见过。”
“那你应该也了解不能有恐慌。否则即便灾难没能打倒我们,我们也会毁了自己。”
村长说罢,望向窗外闪烁的微光。在蒙眬的雾气之中,火光描出一个个轮廓,往城镇大厅的门口聚首,低语议论的声音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句要求说明清楚的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