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龙父影下

卡雷同玛里苟斯一样感到始料未及，他们共同的反应都是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玛里苟斯二话不说便要开始吐息——

“不！”伊瑟拉从另一边撞了上来，玛里苟斯的霜气擦过了不死元龙，打上了洞穴深处的岩壁。

僵尸龙靠了上来……或者说，试图靠上来。它也试着喷吐吐息以作反击，玛里苟斯这才看清，原来这头不死元龙的吻部竟被粗壮的藤条牢牢捆住，就连爪子也被绑在了一起。过去，元龙种族是不使用任何工具的：一来元龙开智不久，还没有发展出如此高级的智慧；二来，大部分情况下，元龙根本不需要使用任何工具。这藤条在玛里苟斯看来，只是一些食草动物的食物而已，伊瑟拉想出了其他的用途来。

玛里苟斯的双眼逐渐适应了洞穴内昏暗的光线，他打量着那具活尸，发现这头元龙也曾经有着同阿莱克斯塔萨相同颜色的漂亮鳞片。

难道是她们的同巢兄弟？

就在他开口发问之前，阿莱克斯塔萨在附近趴下，说道：“不是他。我们认识这头龙，但他不是我们的同窝兄弟。”

伊瑟拉已经收起了对玛里苟斯的敌意，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头僵尸龙上。她带着那头元龙走回洞穴深处，一边朝着他低语。

“上一次也是这样，找到她的时候她也带着这么一头死龙，”阿莱克斯塔萨主动说道，“那头龙也是我们族群的。她找不到我们的同窝兄弟，就一直帮助其他同族。”

之前玛里苟斯还未多想伊瑟拉的种种行动，现在看来，这头母龙一直都在寻找她那同巢而生的兄长。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她却仍旧一无所获，或许那具尸体已经被食腐动物啃噬殆尽，或是被风雨带走了也有可能。虽然还是有可能他不幸变成了其中一头不死元龙，但玛里苟斯却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当然，这些都解释不了这里目前发生的事情，尤其这里还离片刻之前塔隆妮克西娅大败殒命的地方那么近。

迦拉克隆的吼声忽然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听起来像是正在逐渐远去。

“那股气味，”阿莱克斯塔萨解释道，“死龙的气味会盖过我们的气息，迦拉克隆在这里只能闻到死龙。”

至少这解释了玛里苟斯和卡雷最迷惑的一个问题，然而他们的疑问还有很多：“……但是，这里怎么会有死龙？”

“不……其实这同我有关。”另一个声音回答了玛里苟斯的问题。

说话的人正是提尔。有趣的是，阿莱克斯塔萨对于他的忽然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或是吃惊。

玛里苟斯看向仍旧披着连帽斗篷的提尔，毫不吃惊地发现他看起来比之前高出了几英寸，也宽出了许多。即便如此，玛里苟斯——以及卡雷，都会忍不住去想他只是为了方便才选择这样的形态。他的气势依旧，彰显着他本该高大得多的形象。

卡雷只依稀记得，眼前的提尔只是他的一个渺小剪影。他的记忆越发模糊，他自己的时代慢慢变得有些支离破碎而不甚清晰，吉安娜的脸庞是硕果仅存最牢固的连系，然而时不时地，就连她也会短暂地从他的脑海消失。

他还在试图想起更多的事情，思考却被洞穴深处忽然响起的吼声打断了。不死元龙试图再度向这边攻来，却被伊瑟拉拦住了去路。她不断轻声朝着那头元龙说话，就如同他真的就是她和阿莱克斯塔萨那个失踪已久的同巢兄弟一般。

“她不能继续这样。”玛里苟斯最终轻声说道。

“这让她，也让她的姐姐留在这里，”提尔提醒道，“这样一来，她对于拯救兄弟的执念也变成了益处。我带那造物来此处时曾有些其他的目的，然而你看，命运就是这般奇妙。”

“我们被迦拉克隆追时看到了它，”阿莱克斯塔萨补充道，“伊瑟拉还想回头去找迦拉克隆，她还想同迦拉克隆谈判和平。”她朝她的妹妹和那头僵尸龙望了一眼，“我告诉她，我看到了德拉莱得，她相信了，我们跟着那头龙来了这里。”

提尔喃喃道：“这是我计划的一个变数。”他坦诚地说出了这“变数”是什么，两头元龙却只是疑惑地抬着头，“它救了你们的命。而现在，我们只需想办法再去拯救这个世界就行了。”

“耐萨里奥和诺兹多姆……”玛里苟斯呢喃道，“他们没被救下。”

阿莱克斯塔萨双目圆睁。之前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伊瑟拉身上，竟忘了问这两头公龙的命运：“迦拉克隆！他们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们朝天上飞，分头逃了。就没再看到他们，也没听到他们。”

玛里苟斯感到焦急，他很想立刻就回到外面，开始搜寻那两位朋友。于是他朝着洞穴的入口走了几步。

“等等。”提尔穿过两头元龙，站在洞口处，却没有出去。片刻后，他朝着外面跨了一步。

阿莱克斯塔萨趁这段时间告诉玛里苟斯：“不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他说认识你，说要帮忙，”她摇了摇头，“我全都信了，没有怀疑他。”

虽然玛里苟斯很欣慰他无需解释提尔的身份或是为其辩护，但这件事现在并不那么重要。相反，他仍旧很担心伊瑟拉。阿莱克斯塔萨的妹妹还在柔声同那具僵尸说话。

“提尔说随她去，”火红色的母龙轻声道，“没说多久。”

“这不好，我们不能留在这。”

提尔的归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迦拉克隆尚在此地，然而他正在飞向西南。如果他一直朝那个方向飞，不久你们就能去找你们的同伴了。”

玛里苟斯说道：“会找到他们的。但是她怎么办？”

提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伊瑟拉：“她的内心中有一部分，应当被鼓励，亦应当被探索。这似乎是有意义的，即使现在尚未显现，亦将在未来展现出来。”

“唔……！”未来这样的概念，对玛里苟斯和其他元龙而言都尚算新鲜的，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只争朝夕的生物。而现在，“未来”这个词显得尤为飘渺，“迦拉克隆或许就是未来。”

不过他的提醒并没有对提尔产生他想象中的打击。相反，后者谨慎地点了点头，提尔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看来这次我终于选对了。”

这个评论不仅令卡雷的宿主感到迷惑，也教他感到义愤：“还在猜谜！没翅膀的提尔还在猜谜！元龙都快死光了！”

“无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提尔回答道，对玛里苟斯而言，他说话的语气未免平静得过分，“亦无人比我更自责。我本该看着这个世界的。我深知我的同伴对此毫不在乎，而我本该守望……但就连我都分心了。”

那具活尸偏偏选择在此刻发起新的攻击。它为何突然发起狂来一目了然——伊瑟拉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解开了它嘴上的藤条。玛里苟斯和卡雷都猜不到伊瑟拉究竟在尝试完成什么，但是她这么做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她的脖子险些被僵尸元龙咬中。幸好她反应算快，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一股狂怒突然从玛里苟斯心中升起。他很快便绕过伊瑟拉，开始攻击那头不死元龙。僵尸龙的爪子仍被绑缚着，仅有的防御力量便是四处乱咬的下巴和恐怖的吐息。玛里苟斯跳到不死元龙的右边，这一边是它转头的死角。

玛里苟斯撕开僵尸龙干枯的脖子，轻而易举就撕烂了那些腐肉和脆骨。这已经足以弄断僵尸龙的脖子，连带着扯下它的头颅了。

黑红色的血液从可怕的伤口处缓缓淌出，尸体仍在抽搐。玛里苟斯的狂怒却未平息，他又撕开了僵尸龙的胸腔，立竿见影，尸体不再动弹了。

卡雷的大脑也受到了这股狂怒的影响，尽管远没有他的宿主那般严重。他抵抗着嗜血和食肉的欲望，然而一个声音却在此刻破开重重阴霾，进入了玛里苟斯的脑海。

冰蓝色的公龙转向伊瑟拉。她直视着他，开始用同方才与那头僵尸龙说话时相同的语调讲话。玛里苟斯先是发出冷笑，只对如何吃掉她感兴趣。他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感受着她鲜活的生命，他的饥饿愈加严重了。卡雷知道，方才对不死元龙的攻击触动了长久以来被玛里苟斯压制的可怕欲望，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的宿主是否还能清醒过来。更糟的是，玛里苟斯已经扑向了伊瑟拉，后者却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

柔和的嗓音穿透了玛里苟斯的意识，梦幻一般地触碰着玛里苟斯脑中仅存的理智，催促着他们回到意识的表层。卡雷感觉到玛里苟斯的饥饿正在消退，他的理智又回来了。

“我们是你的朋友，玛里苟斯……”

起初，卡雷还以为这是提尔的声音，不仅因为这声音悦耳一如世间本不该有一般，更因为它唤回了玛里苟斯的理智，这还有谁能做到呢？但是，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发现那是一个女性的嗓音。

这是伊瑟拉的声音。随着嗜血的狂怒渐渐褪去，玛里苟斯的视线也恢复了清晰。现在，他和卡雷都已经能分辨出，说话的是伊瑟拉。在恢复理智之前，就连卡雷都没法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认出她的声音。

“你不想这么做。你为保护我们而战，你不会伤害我们。”

透过玛里苟斯的双耳，卡雷忽然发现伊瑟拉的遣词造句是这么的简洁而清晰。她比其他任何元龙都更聪明——或许也更冲动。卡雷甚至开始怀疑她娇小的身材和战斗上的乏力都是因为她的智力远高于她的同族。

玛里苟斯最终点了点头：“我没事了。”

就在这时，提尔打断了他们。他穿过伊瑟拉身边，有些愤怒地看着玛里苟斯：“你被咬过了。那股饥饿就在你体内。”

阿莱克斯塔萨站到了她妹妹身边，看起来同提尔一样惊愕。而伊瑟拉看起来却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同时，也显得很失望。

“本可以救下他们的，”伊瑟拉呢喃道，“他们本不用死在那个山洞里……”

玛里苟斯和卡雷同时想到了被塔隆妮克西娅活埋在山洞下的那些受感染的元龙。卡雷却不认为那些元龙能同玛里苟斯一样恢复理智——他们已经在饥饿的欲望中陷得太深了。然而，他感觉到玛里苟斯很内疚，似乎认为他本能在这件事上帮伊瑟拉一把。

提尔无视了伊瑟拉，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玛里苟斯，似乎是要捕捉任何饥饿重返的迹象：“我观察过其他的元龙，没有一条能抵抗它。你被咬了几天了？”

“好几天了。”

提尔那对同元龙很不一样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么久，你还没有彻底堕落。这说明你的意志力很强，但显然还不够。这一次是她把你救了回来。”

玛里苟斯直起身子：“不会再发生了。”

令卡雷惊讶的是，他的宿主说话的语气异常坚定。在伊瑟拉的引导下恢复理智后，玛里苟斯的内心似乎经历了什么变化。

这不足以说服提尔，他朝着玛里苟斯抬起一只手，手上闪烁起了白光。

玛里苟斯本能地后退，阿莱克斯塔萨发出警告的嘶吼，唯独伊瑟拉不以为意。即便玛里苟斯亲眼看到了提尔突然出现又忽而消失，也深知提尔掌握着他所不了解的强大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冰蓝的公龙极力克制着自卫的本能。

“我感觉不到那股欲念，抑或是你将它埋藏得太深，也有可能它已经永远离开了你的精神和肉体。”提尔又看向伊瑟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可貌相。”

阿莱克斯塔萨的妹妹却未对他的嘉许有太多的表示。她轻声说了些什么，开始为它哀悼。玛里苟斯想起来，这样哀悼死者的方式他也曾见过一次，那是阿莱克斯塔萨哀悼她们的同巢兄弟的时候。

提尔没有去打搅她，过了片刻，说道：“还有其他的生命能够被拯救。我认为现在我们最好还是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其中也包括了你们失踪的朋友。”

“但是迦拉克隆还在呢，”阿莱克斯塔萨指出，“即使他暂时离开了，他永远都在追猎我们。”

“这就是为什么必须由我们来狩猎他。”

玛里苟斯怀疑地看着提尔：“我们狩猎他？塔隆妮克西娅就狩猎他！你去和塔隆妮克西娅说吧，提尔！”

“你说得对，元龙。但是，这一次，事情会不一样。”

卡雷的宿主抬起了头：“怎么不一样？”

提尔的手探入斗篷内，从身上摘下一件东西。玛里苟斯和那对姐妹都只知道那或许是某种武器，只有卡雷才知道那是什么。提尔或许没有爪子，也没有锋利的牙齿，但是却娴熟而轻松地掌控着手中的武器，就连元龙都能看得出这武器他用得非常称手。

就卡雷而言，在他的时代，他曾经见过不计其数的战锤，但就连其中最坚硬强悍的锤子——尤其是矮人们使用的战锤，都在提尔的巨型武器面前相形失色。他和他的宿主都能感觉到，这件武器远比它所表现出的形态要更加庞大且强大，就如同它那个戴着兜帽的主人一样。

“这一次我不会再旁观了！当你们迎战迦拉克隆之时，我将与你们并肩作战。”

他又将锤子藏进了斗篷内，那武器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不是简简单单地挂在了提尔的身侧。这不仅令玛里苟斯啧啧称奇，卡雷同样震惊于提尔的举动，不过他却是因为看到了别的东西。

战锤消失之处的边上，挂着的恰是那件法器。

卡雷无法出声，但他很想再看一眼那件法器。不过令他惊讶的是，提尔却将那件法器摘了下来，举向身前。元龙们注视着这件法器，玛里苟斯和那对姐妹狐疑不已。此刻，玛里苟斯脑中正滚过无数猜测——那是一枚卵，或是一块石头，还是星星的碎片？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猜想接近真相，只有卡雷才知道的，关于这件法器的邪恶真相。

提尔将法器——卡雷觉得它看起来似乎比他印象中更小一些——举向了玛里苟斯。

法器闪烁起眩目的纯白光芒，而非卡雷在自己的时代所熟悉的粉紫色柔光……这一次，光芒全部照向了玛里苟斯的方向。玛里苟斯低吼着，但在他作出反应之前，光芒已经消失了。

提尔又转向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法器再度耀眼起来。两姐妹眼见玛里苟斯身上没有发生任何不妥，于是都没有试图回避光芒。

卡雷想要大喊出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是玛里苟斯却只问了他那些疑问中的一个：“你做了什么？”

“试着确保一些未来。”

如卡雷所料，提尔的答案空洞而没有意义。如果是他的话，会继续做一些更有针对性的质问，但玛里苟斯的大脑构造却与他不同。玛里苟斯更关注那些眼前的事情。

“我们立刻出发，找到其他龙。”

提尔收起法器，徒留卡雷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气得七窍生烟：“是的，我们找到他们——”

迦拉克隆忽然渐近的咆哮声震动了洞穴。大块的石块从洞顶掉落，幸好阿莱克斯塔萨及时用翅膀护住了头部，不然一定会被砸成重伤。伊瑟拉和玛里苟斯也有些擦伤，却都不严重。

岩石似乎绕着提尔落下，而没有伤到他分毫。然而他却没有将这变故等闲视之，而是皱着眉头将三头元龙从洞穴的入口处带了回来。瞬息之后，入口处大量的岩石崩塌了下来。出口并未完全封住，然而现在他们必须得一个接一个地爬出去。

而洞穴之外，便是迦拉克隆不断宣泄的狂怒。

“有什么东西把他引了回来！”提尔厉声道，“或许就是你们的朋友！”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迦拉克隆看来决定要留在这片区域了。大地反复传来震动，洞穴内也一波又一波地落下雨一样的碎石，幸好没有新的塌方。洞穴内的四个活物——五个，算上卡雷——都知道，他们的好运不会持续太久。

提尔重又走向入口，玛里苟斯却越过了他。公龙探出脑袋，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迦拉克隆恰恰选在了这个时候降落，又带来一阵地动山摇。巨兽的头部前后转动着，像是正在寻找着什么。卡雷和他宿主都注意到，迦拉克隆看起来相当愉快。卡雷曾在其他掠食者身上看到过相同的神情——迦拉克隆正在玩弄他的猎物，无论那猎物是什么。

片刻后，“猎物”自动现身了。完全不令玛里苟斯和卡雷感到吃惊——那正是耐萨里奥。

炭灰色的元龙从迦拉克隆的后方俯冲而下。耐萨里奥发出一声咆哮，纯粹的力量瞄准了迦拉克隆头盖骨的后部。变异的巨兽被这一击撞得前倾，摔向地面。

耐萨里奥发出一阵狂笑，并未逃走，而是飞了回来继续攻击。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提尔在玛里苟斯身边说道，“我知道他很莽撞，却不知他竟会自杀。”

迦拉克隆身上的几个眼睛一直在观察着耐萨里奥的行动。耐萨里奥飞到某个位置，迦拉克隆似乎对此等待已久，他扭过头颅，张口吐息。

一股沙暴击中了他霍然洞开的咽喉。

迦拉克隆瞬间被呛住了，咳嗽着喘不过气。体形庞大的巨龙挣扎着喷出喉咙中的沙子。

另一个渺小的身影出现在耐萨里奥身后。诺兹多姆朝着不住干咳的迦拉克隆发出嘲讽的嘶吼。

“漂亮！”提尔兴奋地吼道，“所以说，你们每一个我都选对了！”

玛里苟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高兴。卡雷却很是同意提尔的看法——诺兹多姆和耐萨里奥的配合高明地压制了迦拉克隆。然而后者远未被击败。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玛里苟斯离开了洞穴，冲入开阔地带。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没有谁能够来得及阻止他。阿莱克斯塔萨在他身后焦急地呼喊，却没有令他生出半分迟疑。卡雷能够感觉到，对朋友的忠诚正在催促着他的宿主加入战团。

迦拉克隆的吻部朝下，最终艰难地吐出了结块的沙石，呼吸渐渐恢复正常。他抬起头——

玛里苟斯选在这个时候喷出龙息。和诺兹多姆一样，他瞄准了迦拉克隆的咽喉。

最后一刻，迦拉克隆感觉到了他，并转向玛里苟斯的方向。然而这却给了玛里苟斯另一个更好的目标。寒霜击中了迦拉克隆的眼睛——正是耐萨里奥之前狠狠击中的那一只。

如果只有寒霜的话，或许连减缓迦拉克隆的动作都做不到，但是冻汽却加重了眼睛上的旧伤。庞然巨兽嘶吼着，痛苦地闭上双眼。当然，这也没有令他变得盲目；有几个增生的眼睛正注视着玛里苟斯。

就在这时，烈焰忽然从玛里苟斯身后喷射而出，倾泄在迦拉克隆紧闭的双眼上。阿莱克斯塔萨从玛里苟斯后方飞出，口中的火焰持续地灼烧着迦拉克隆原先的眼睛。她的攻击令迦拉克隆无法睁开那对恐怖的巨眼，也令那些刚把注意力放到玛里苟斯身上的眼睛转向了她。

耐萨里奥看准了时机，出手攻击那些增生的眼球。他先是发出一声咆哮，待他离得近了，干净利落地用后爪撕开了两只眼珠子。

冒失的公龙却没能注意到那些增生的腿。或许本就没将那些看起来无用的畸形增生当一回事，耐萨里奥的尾巴离其中一条后腿太近了。

爪子立刻抓住了他的尾巴，牢牢握住。耐萨里奥试着后退挣脱，却又不慎靠近了另一个爪子，这一次，他被抓住了后肢。

迦拉克隆睁开了眼睛，张开血盆大口，转头准备吞下被抓住的公龙。

玛里苟斯和阿莱克斯塔萨试图再次吸引他的注意，然而迦拉克隆却对他们毫不在意。他们的攻击落在厚实的鳞甲上，几乎没能对他们的敌人造成任何伤害，而迦拉克隆的巨口却离耐萨里奥越来越近了。

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了玛里苟斯——他几乎要以为是另一个迦拉克隆忽然从他的后方包抄。他回过头，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然而那身影移动得太快，卡雷和他的宿主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那身影便已到了迦拉克隆身前。

卡雷认出一个拳头——足有成年元龙那么大的拳头，正打向迦拉克隆下巴与耐萨里奥相反的另一边。拳头重重打在巨兽的下巴上，将他打得朝横摔了出去。

直到此时卡雷和他的宿主才看清那是什么，那并非什么拳头，而是战锤的锤头——正是提尔的战锤，但是却比方才大出了许多倍。

玛里苟斯没有注意到，卡雷却看到了，有一只手握着锤子，手也比刚才更加庞大了。

但就在锤子的攻势渐收之时，玛里苟斯注意到了伊瑟拉。她忽然冒险飞向了暂时被击晕的迦拉克隆，靠近了他的下巴。然而，她却没有如同其他同伴一般选择咽喉作为攻击目标，她选择了迦拉克隆的鼻孔，喷出了她的吐息。

迦拉克隆发出含混的低吼，他迟钝了。

紧抓着耐萨里奥的爪子松开了桎梏，前者则立刻利用了这个时机抽身逃离。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也同时转身。

“快逃！往南方！”提尔从玛里苟斯视野范围之外的某处发出咆哮。他的声音响彻六合，与他的庞大体型相得益彰。而这也令玛里苟斯更加感到震惊——他们不是就要赢了吗？

正当他这么想时，迦拉克隆挣扎着站了起来。

卡雷的宿主转身飞离，他看到他的同伴们——包括诺兹多姆，正在南方等待着他。而提尔却仍旧不见踪影。玛里苟斯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在他身后，迦拉克隆的怒吼排山倒海。玛里苟斯的同伴们不再等他，径直南飞，他则将速度逼到了极致，追上了他的朋友们。

“提尔？”玛里苟斯呼唤道。

回答他的却是迦拉克隆那个方向传来的一阵雷霆万钧般的轰然巨响。一秒钟后，巨兽再度发出狂吼，然而这一次，他似乎离得更远了。

玛里苟斯几乎就要停下来回头，阿莱克斯塔萨却摇了摇头：“提尔说了，往南面飞！不要停！”

带着懊丧的悔恨，玛里苟斯无奈地听从了母龙的话。他还没有完全理解那个名叫提尔的生物，然而他却也知道，提尔知道的东西远比他，或是其他任何元龙都要多得多。元龙击败迦拉克隆的希望，完全在他身上。

而现在，这位提尔，正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创造逃跑的时机……

卡雷绝望地跟随着他的宿主飞向南方，他是多么想能够控制玛里苟斯的身体，飞向相反的方向。同样是那位提尔，戴着那件法器，也带着蓝龙日渐渺茫的，将自己从这些幻象中解放出来的希望。